又想起昨日，那向来端方的儿子抱着昭昭冲进兰心院时，官服都歪了，发冠上的玉簪差点掉下来——活像个急红了眼的孩子。
“你爹啊......”她声音发颤，指腹轻轻点了点昭昭的鼻尖，“抓周那天，偏不抓金不抓银，抱着支破笔啃得满嘴墨。”
昭昭"咯咯"笑起来，小爪子偷偷摸向他腰间的玉牌——那是沈家的传家宝，刻着"忠"字。
她能听见老人心里的声音越来越软：“我沈家的骨血，该是这样的小福星。”
傍晚的前厅点起了十二盏羊角灯，照得沈怀瑾的官服上金线滚的仙鹤都活了似的。
府里的管事、各院的妈妈、甚至门房的老周头都挤在廊下，屏着呼吸。
“自今日起，昭昭之事，便是我沈家头等大事。”沈怀瑾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庶女如何？”
“我沈家的女儿，金枝玉叶。”
“谁若再敢妄议出身......”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角落的林氏身上，“便是与我为敌。”
“是。”众人齐声应着，声音撞在前厅的雕花木梁上，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
林氏扶着柱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她望着昭昭被沈明轩抱在怀里，小脑袋靠在哥哥肩头，正啃着沈老夫人塞给她的蜜饯——那蜜饯盒子，从前是她专门给明珠备的。
“夫人？”周嬷嬷轻轻扯她的衣袖。
林氏望着昭昭的方向，突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眼泪顺着胭脂往下淌：“我早该知道的......从她在摇篮里对我笑的那刻起......”
东院的暖阁里，昭昭趴在锦被上翻账本。
红绸封皮被她摸得发亮，页面上“林氏好感度：-40（憎恨）”几个字格外刺眼。
她歪着脑袋，小手指戳了戳那行字，突然"噗嗤"笑出声。
“母亲，”她对着账本轻声说，像在说个小秘密，“你不肯放下执念......”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像颗小朱砂。
风掀起帐子，露出她压在枕头下的《沈家旧部名录》——那是沈老夫人今日讲古时，她"不小心"碰掉书案上的书，趁机记下来的。
“那就别怪昭昭了。”小奶音混着窗外的风声，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桃花瓣。
……
东院的烛火在夜风里晃了晃，翠嬷嬷给沈昭昭系最后一颗盘扣时，指尖微微发颤。
锦缎小袄上绣的并蒂莲蹭过昭昭软乎乎的下巴，她闻到嬷嬷身上熟悉的艾草香——那是前日里她偷偷往嬷嬷熏笼里塞了凝神香的缘故。
“小姐，”翠嬷嬷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今日午后，林夫人院里的周嬷嬷亲自送了两个粗使嬷嬷过来，说是要帮着照应您的生日宴。”
“可那两个嬷嬷......"
她喉结动了动，“奴婢给她们递茶时，其中一个摸茶盏的手背上有刀疤，另一个的鞋底沾着西跨院的青苔——西跨院早封了三年，哪来的人走动？”
昭昭正啃着自己的小拇指，闻言眼睛倏地亮起来。
她肉乎乎的小手在襁褓里动了动，怀里的红绸账本便"唰"地展开，浅黄信笺上浮起淡墨字迹：【任务：存活并赢得宾客好感（奖励：护体香囊，可抵御轻度毒物与跌倒）】。
“嬷嬷别担心，”昭昭歪着脑袋，小奶音裹着蜜，“昭昭会乖乖的。”她心里却明镜似的——林氏这是要借生日宴动手了。
前世在图书馆整理古籍时，她看过太多类似戏码：庶女宴上出丑，轻则失了体面，重则......她攥紧襁褓里的小拳头，系统说的"存活"二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第二日卯时三刻，沈家正厅的红绸己经挂了满梁。
昭昭被翠嬷嬷抱在怀里，透过绣着百子图的帷帐，能看见厅外停了一溜儿朱漆马车——郡主的鸾凤车、李大人的青幔车，连平时不大走动的吏部侍郎夫人都遣了人送贺礼。
“昭昭小姐该换抱了。”林氏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昭昭抬头便撞进她慈爱的笑里，可那眼底的冷意却冻得她小胳膊起鸡皮疙瘩。
林氏伸出葱管似的手指要接她，昭昭故意往翠嬷嬷怀里缩了缩，却在触及林氏腕间翡翠镯时，悄悄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衣袖。
“夫人疼昭昭，”昭昭仰着小脸，嘴角梨涡甜得能化蜜，“昭昭也疼夫人。”
林氏的笑僵了僵，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昭昭被她抱在怀里，能听见她心跳得极快，一下一下撞在自己后背上——像极了前世图书馆里那台老座钟，要崩断发条前的震颤。
“今日是昭昭生日宴，”林氏抱着她走到厅中央，声音甜得发腻，“愿我儿一生平安顺遂。”满厅宾客纷纷附和，锦缎裙裾窸窣声里，昭昭听见左侧传来沈怀瑾的咳嗽声。
她偏头望去，父亲正站在廊下，官服上的金线仙鹤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眉心那道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他定是察觉不对了。
宴席过半时，林氏拍了拍手。
两个小丫鬟捧着朱漆食盒进来，掀开盖子的刹那，甜腻的桂花香气混着丝缕腥气钻进昭昭鼻子。
她的睫毛颤了颤，红绸账本"啪"地弹开：【危机预警：三刻后"生日糕"将引发昭昭高热昏迷】。
“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桂花蜜糕。”
林氏捏起一块递到昭昭嘴边，“昭昭尝尝？”昭昭望着那团白生生的糕点，能看见表面浮着极细的金粉。
前世在《毒经》里见过，这是将曼陀罗花粉磨成粉，掺在蜂蜜里熬的，婴儿吃了会烧得说胡话，大人们只当是喜宴累着了。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啊"地轻叫一声，小身子往林氏怀里一歪。
林氏下意识去扶，昭昭趁机把脸埋进她衣襟，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系统，开读心术。”
“只要这丫头昏过去，谁还会信她那些鬼话？”
林氏的心声像根冰锥，扎得昭昭耳朵生疼，“等她烧得人事不省，我就说她是庶女命薄......”
昭昭的小拳头在襁褓里攥得发白，可面上却挂起软乎乎的笑。
她伸手去抓林氏鬓边的珍珠花，趁众人视线被吸引时，另一只手像小耗子似的钻进食盒，把那块毒糕塞进了自己的小袖袋。
“爹爹抱！”她突然从林氏怀里挣出来，张开双臂扑向沈怀瑾。
沈怀瑾原本靠在廊柱上，此刻却像被点了穴似的，僵了一瞬才慌忙伸手接住。
昭昭的小脑袋往他胸口一蹭，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心里的不安总算落了地——前世父母离异后，她再没感受过这样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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