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轩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
他是武举出身的礼部侍郎，平日抱的是百斤重的玄铁剑，哪抱过这样软乎乎的小娃娃？
可那张小脸仰着，嘴角还沾着半粒芝麻，活像只等着主人揉毛的奶狗。
“松手。”他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比雪水还软，“摔着了别哭。”
小团子立刻松开手，张开双臂扑过来。
沈明轩手忙脚乱接住，臂弯里一沉，却比捧着最珍贵的玉扳指还小心。
她身上带着避寒香囊的艾草香，混着奶糖味，首往他鼻尖里钻。
“往这边走！”小团子在他怀里扭着，肉乎乎的手指指向庭院，“那株老梅树开花了，昭昭昨天看见的！”
沈明轩顺着她指的方向迈步。
雪地里铺着层薄霜，他特意挑着青石板走，生怕硌着她的小脚。
路过廊下时，守在门口的翠嬷嬷正端着铜盆，见这情形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二少爷抱得倒稳当，比老奴还会哄孩子。”
沈明轩耳尖发烫，却没反驳。
怀里的小团子突然伸出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
她的小手冻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哥哥看，雪花像星星落下来了！”
沈明轩刚要把自己的暖袖给她裹上，忽觉怀里一静。
小团子的手指轻轻按在他心口，睫毛忽闪忽闪：“哥哥在想什么呀？”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小丫头莫不是会读心？
“哥哥在想……”他斟酌着措辞，“朝堂上的事。”
“才不是！”小团子突然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昭昭听见了哦——‘若非她是庶出，该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可惜，如今朝堂风起云涌，亲近谁都不合适’。”
沈明轩脚步猛地顿住。
怀里的小团子却像没察觉他的震动，小手抚上他眉峰：“哥哥的眉毛皱得像小括号，昭昭不喜欢。”
“你……”他声音发哑，“你怎么知道？”
“昭昭有秘密武器呀！”小团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块温玉，“爷爷给的，能暖手。”
她把玉塞进他掌心，凉丝丝的小手覆在上面，“昭昭不怕冷，也不怕坏人。哥哥要是冷了，就摸摸这个。”
沈明轩低头看那玉。
羊脂玉被捂得温热，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正是昨日老太爷给孙辈的岁礼。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值房，听同僚说东院的炭盆被人动了手脚，这小丫头却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傻丫头。”他声音发涩，把玉佩重新塞进她怀里，又解了自己的狐裘大氅裹住两人，“哥哥的衣裳比玉佩暖。”
“哥哥。”她蹭了蹭他下巴，“昭昭要当哥哥的小棉袄。”
沈明轩喉结滚动两下，手臂不自觉收紧。
雪落在他肩头，落在昭昭发间，他望着梅枝上的积雪，轻声道：“你这孩子……以后我会护你一世无恙。”
树后传来一声轻响。
春桃缩着脖子，把半块冻硬的枣糕塞回怀里。
方才她奉林夫人之命来探东院动静，却撞见二少爷抱着昭昭看雪。
那场景太暖，她连手里的蜜饯都忘了撒——夫人交代要在昭昭的茶里下点安神散，可现在……
“春桃姐姐！”昭昭突然从哥哥怀里探出头，“你手里的枣糕能分昭昭一块吗？”
春桃手一抖，枣糕“啪”地掉在雪地里。
她慌忙蹲下捡，却见昭昭被沈明轩抱得更紧，那双眼亮晶晶的，像看透了她的心思。
“走了。”沈明轩拍了拍昭昭后背，“回屋喝姜茶去。”
昭昭趴在他肩头挥挥手：“春桃姐姐明天带枣糕来呀，昭昭用糖蒸酥酪换！”
春桃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攥着脏了的枣糕发愣。
等她反应过来要去回禀林夫人时，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那小娃娃的眼睛，怎么比雪还亮？
“小姐真是天生福气。”翠嬷嬷端着姜茶站在廊下，望着雪地里重叠的脚印喃喃，“连二少爷都被她收服了。”
她搓了搓手，把姜茶递给刚进门的沈明轩，“二少爷快趁热喝，仔细冻着。”
沈明轩接过茶盏，却先把昭昭塞进暖阁的软榻里。
小团子抱着兔儿灯，正扒拉系统账本看奖励——驱寒药包能治风寒，正好给总咳嗽的老管家。
“哥哥坐。”她拍拍身边的锦垫，“昭昭给你讲画本子里的故事，可好看了！”
沈明轩脱了沾雪的靴子，在她身边坐下。
暖阁的炭火烧得噼啪响，照得小团子的脸像朵开得正好的红梅。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话——这孩子是沈家的福星。
或许，从今天起，他该信一信这说法。
雪粒子还在半空打着旋儿，沈明轩的狐裘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沈昭昭的小下巴刚蹭过他颈侧的绒毛，就被他又往上托了托。
东院的朱漆门近在咫尺，她却悄悄蜷起冻得发红的手指，偷偷去勾他腰间玉佩的流苏——那是方才看雪时，他怕她冷，硬把自己贴身的羊脂玉塞进她怀里的。
“哥哥。”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珠，“你的手比昭昭的凉。”
沈明轩脚步微顿，低头便撞进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
方才在梅树下，他分明见着春桃缩在树后，可这丫头却像没察觉似的，偏要讨那掉在雪地里的枣糕。
此刻她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袖口，暖烘烘的，倒像是团活炭。
“到了。”他在廊下停住，把她往翠嬷嬷怀里送时，指尖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蛋，“回屋换身干衣裳，别冻着。”
沈昭昭被翠嬷嬷接过去，却仍伸着小手要抓他的衣角：“哥哥不进来喝姜茶么？”
“明儿要去校场。”沈明轩别开眼，喉结动了动，"改日。"
他转身时靴底碾过积雪，"咯吱"一声。
沈昭昭扒着门框看他的背影，见他走到影壁前又顿住，像是要回头，最终只加快脚步走了。
她扁了扁嘴，却在翠嬷嬷关上门的刹那，眼底闪过丝狡黠——方才触到他指尖的凉意，她就知道，这哥哥嘴上硬，心里早软成了春融的溪。
正院的檀香烧得浓。
春桃跑得发鬓散乱，跪在青砖地上时，膝盖撞得生疼。
林氏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微凸，青瓷盏壁在她指下发出细碎的"咔哒"声：“你说二少爷抱着那小贱蹄子看了半柱香？”
“还说'护她一世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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