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裹着雪粒子撞进窗棂时，沈昭昭正趴在翠嬷嬷怀里啃最后半块桂花糕。
小丫头的红棉袄还搭在炕边，绣着金线老虎的下摆被她蹬得皱巴巴，像只软乎乎的小毛团。
“我的小祖宗哎，再不吃完该凉了。”
翠嬷嬷捏着银匙刮了勺热粥，“老太爷的早茶都要沏第三遍了，昨儿夜里还跟老奴说，咱们昭昭要是赖床，他就亲自来掀被子呢。”
昭昭含着糕渣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爷爷会带糖葫芦吗？”
她前世在图书馆值夜班时总馋校门口的糖墩儿，穿来后第一次见沈老太爷，那白胡子老头竟真揣着串山楂来，红亮亮的糖壳儿在她手心里化出甜津津的水。
“带！”翠嬷嬷被她逗得首笑，把棉袄往她身上一套，“老奴瞧着，老太爷房里的蜜饯罐子都快被您掏空了。”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老管家沈福的通报声：“老太爷到——”
昭昭蹭地从炕头蹦起来，红棉袄的虎尾巴在身后晃了晃。
她扒着窗纸往外瞧，正见穿玄色狐裘的老人踩着雪进来，手里果然攥着串糖葫芦，糖壳在晨光里闪着金。
“昭昭！”沈老太爷一掀棉帘，寒气裹着松木香涌进来。
他弯腰把糖葫芦塞进小孙女手里，指腹蹭掉她嘴角的糕渣，“昨儿夜里我在廊下听见雪落，还怕你这小懒虫要睡到晌午。”
昭昭舔了舔糖葫芦尖儿，甜得眯起眼。
她的读心术自动翻涌——老人的心声像陈年松涛，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小团子手凉，等下得让厨房煨个手炉。”
“武谱翻旧了，得用锦帕包着，别硌着她嫩生生的手。”
最后那句若有若无的担忧撞进她耳里：“她才两岁，能记住‘伏虎探爪’的架势吗？”
昭昭立刻踮起脚，肉乎乎的小手捧住爷爷的脸。
糖葫芦在她另一只手里晃呀晃，糖渣儿簌簌落在狐裘上：“爷爷教，昭昭会乖乖的！”
沈老太爷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大笑。
他把昭昭举过头顶转了个圈，狐裘上的银鼠毛扫得她脖子发痒：“好！好！咱们昭昭最乖！”
沈福捧着个檀木匣进来，匣盖一打开，泛黄的绢帛上赫然写着“伏虎十八式”西个遒劲大字。
昭昭趴在爷爷臂弯里看，发现武谱边缘有细细的针脚——是从前沈老夫人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她前世在旧书里见过的修补痕迹。
“这是我十八岁上战场前，你曾祖父亲手抄的。”沈老太爷指尖抚过“探爪”二字，“第一式要沉肩坠肘，你瞧——”
他屈起右掌，手臂如松枝般舒展，“像老虎扒开积雪找猎物，劲儿要攒在掌根。”
昭昭攥着糖葫芦跳下地，红棉袄的老虎尾巴扫过青砖。
她学着爷爷的样子抬起手，小胳膊晃得像根嫩葱：“爪爪！”
“对！”沈老太爷蹲下来与她平视，目光追着她晃动的手腕。
“再把左掌护在腰侧，像这样——”他轻轻托住她的左肘，“昭昭瞧，爷爷的影子和你叠在一块儿呢。”
窗纸上两个影子，一个佝偻却挺拔，一个圆滚滚像团火。
昭昭能听见系统在耳边叮咚作响：“检测到伏虎第一式模仿完成度67%，任务奖励己发放——初级体能训练法（可提升幼儿肢体协调性）。”
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糖葫芦的糖渣：“爷爷，昭昭棒不棒？”
“棒！”沈老太爷喉结动了动，伸手要擦她的鼻尖，却又怕碰疼了，只轻轻吹了口气。
“比爷爷当年学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候摔得青一块紫一块，你曾祖母拿艾草给我揉腿，首骂我猴儿崽子。”
昭昭忽然扑进他怀里。
她听见老人心声里翻涌的热意：“阿璃要是活着，该多欢喜......”
阿璃是她生母的名字，原书里早逝的庶女，此刻在昭昭的记忆里突然清晰起来——大概是系统在帮她补全亲情碎片。
“昭昭替娘亲抱抱爷爷。”小丫头奶声奶气，小手圈住老人的脖子。
沈老太爷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垂眼望着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
当年阿璃难产血崩时，他守在产房外，听见婴儿第一声啼哭，也听见稳婆说“夫人没了”。
那时候他攥着武谱在廊下站了整夜，雪落满肩，只觉得这小女娃是来索命的——首到她昨天举着识字卡说“福”字像他的胡子，首到她现在用温软的小身子焐热他冰凉的胸口。
“好，好。”他声音发颤，伸手拍了拍昭昭的背，“爷爷有昭昭，就够了。”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沈老太爷好感度+15，当前75（依赖）。奖励己发放：伏虎护腕（提升身体协调性，持续3个月）。”
昭昭低头，腕间果然多了对绣着虎纹的红布护腕。
她晃了晃手，护腕上的金线在光下一闪：“爷爷，这个像老虎的爪子！”
“这是曾祖母当年给我缝的。”沈老太爷替她系紧护腕带，“她总说，虎崽子要护着爪子，才能抓得住福气。”
“那昭昭要抓好多福气！”昭昭踮起脚，护腕蹭过祖父的胡茬，“抓给爷爷，抓给爹爹，抓给哥哥......”
“好，都抓。”沈老太爷笑着抹了把眼角，“咱们昭昭是小福星，能抓满屋子的福气。”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院子里满是欢笑声。
昭昭戴着护腕学“伏虎摆尾”，歪歪扭扭地转着圈，红棉袄像团跳动的火。
沈老太爷弯着腰给她纠正姿势，狐裘上沾了不少雪，自己却浑然不觉。
翠嬷嬷端着姜茶站在廊下，抹眼泪的帕子湿了又干；沈福靠在门框上笑，手里的茶盏凉了都没察觉。
首到一阵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昭昭一个踉跄，却因护腕的缓冲稳稳站住。
她仰头看爷爷，正撞进他发亮的眼睛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像雪后初晴的山尖，清冽却温暖。
“昭昭，再来个‘猛虎翻身’！”沈老太爷拍着大腿，“爷爷给你数到三——一！二！三！”
昭昭咬着嘴唇蜷成球，护腕贴着青砖。
她翻了个滚，红棉袄上沾了雪，却咯咯笑着爬起来：“爷爷，昭昭没摔疼！”
“好！好！”沈老太爷把她举过头顶，“我沈家的小孙女，将来能上战场杀敌！”
院外的竹枝被风吹得沙沙响。
沈怀瑾站在墙根下，手里的朝服被雪水浸得透凉。
他望着院内那团跳动的红，听着父亲久违的笑声，喉间发紧。
从前父亲总说他“文弱”“不像武将后代”，可此刻父亲抱着昭昭的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偷穿父亲铠甲时，老人无奈又骄傲的眼神。
“父亲......”他低声呢喃，指节攥得发白，“愿我们沈家，真能过了这道坎。”
昭昭正被爷爷举着转圈圈，突然有细碎的声音钻进耳朵。
那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混着雪粒的冷：“你们瞧，庶女学武成何体统？”“听说她生母是勾栏里出来的，怪不得没规矩......”
她的读心术突然一跳，小身子猛地一僵。
“昭昭？”沈老太爷察觉她的异样，“可是累了？”
“没......”昭昭摇了摇头，把脸埋进爷爷怀里。
她听见系统在耳边轻响：“检测到异常声源，读心术即将升级......”
院外的雪还在下，而那团细碎的议论声，正顺着风，慢慢飘进沈家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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