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阳光透过糊着米浆的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一片暖黄。
沈昭昭趴在枣木木马背上，肉乎乎的小手攥着马鬃绳，正“驾驾”地晃悠。
她额前的碎发被暖气熏得微卷，像朵软蓬蓬的小蒲公英。
“啪嗒。”
门帘被掀起的声响混着北风灌进来，昭昭歪头望去，就见秋儿缩着脖子跨进院来。
那婢女今日穿了件青灰棉袍，袖口沾着星点炭灰，显得脏乱无比，右手揣在怀里，指节把帕子绞得发皱。
显然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正是对她的惩罚造成的。
“小祖宗又在疯跑？”守在廊下的翠嬷嬷搓着冻红的手要抱她。
昭昭却摇摇晃晃爬下木马，摇着小胳膊往正厅跑——她听见了，秋儿的心跳声比往日快三倍，脑子里正滚着刺啦刺啦的念头：
“等会看那老匹夫怎么变脸，主母说武谱是沈家命门，传庶女的谣言一准儿能戳他肺管子......”
正厅里，沈老太爷刚批完礼部呈来的岁贡单子，抬眼就见小孙女跌跌撞撞扑过来，藕节似的胳膊圈住他的膝头。
他放下朱笔，屈指刮了刮她鼻尖：“昭昭不是说要和木马玩？怎的又来缠爷爷？”
“爷爷——”昭昭仰起脸，软乎乎的声音像浸了蜜，“昭昭要听故事！”
她偷偷瞄向刚跨进门槛的秋儿，见那婢女正绞着帕子往这边挪，喉结动了动，“老爷，婢子方才在门房听见些闲言......”
沈老太爷的眉峰一挑：“什么闲言？”
秋儿的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堆出几分担忧：“说是......说是您要把祖传的《伏虎十八式》传给昭昭小姐。”
她偷眼去看老太爷的脸色，见他原本温和的目光陡然沉下来，忙又补了句，“婢子知道这是胡话，可门房老张头说连东市茶棚都传开了......”
“混帐！”沈老太爷拍案而起，紫檀木镇纸被震得跳了两跳。
他胡须簌簌发抖，目光如刀扫过秋儿：“谁起的头？”
昭昭攥着他的衣摆，掌心沁出薄汗。
她能听见秋儿的心跳像擂鼓，脑子里全是林氏的声音：“把水搅浑，老匹夫最恨旁人编排沈家规矩。”
小奶娃抿了抿嘴，突然松开手，摇摇晃晃往书架跑。
“昭昭？”沈老太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就要起身去扶，却见她踮着脚扒住书架第二层，小胖腿晃得像株小芦苇。
“小心摔着！”他刚要过去，就见那团小粉团子举着本破旧册子转过来，封皮上的虎纹被磨得发旧，却仍能看出张牙舞爪的架势。
“爷爷！虎！”昭昭举着册子扑进他怀里，发顶的珊瑚珠串叮当作响。
她肉乎乎的食指戳着封面上的图腾，奶声奶气：“昭昭翻书，找到虎虎！”
沈老太爷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接过那本旧册子，指腹抚过封皮上的云纹——正是沈家祖传的《伏虎十八式》，因着他近年眼疾，早让沈福收在书架顶层。
他抬眼看向孙女，见她鼻尖沾着点灰尘，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昭昭自己拿的？”
“嗯嗯！”昭昭用力点头，小脑袋蹭得他胸口发痒，“昭昭要学爷爷说的‘伏虎拳’，打大老虎！”
“噗。”沈老太爷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他翻了翻武谱，见里面的纸页平整，连折角都没有，哪像被人动过的样子？
再看秋儿，那婢女正盯着昭昭手里的册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昭昭耳后传来熟悉的书页翻动声，她悄悄勾了勾嘴角——果然，秋儿的阴谋被拆穿了。
“秋儿。”沈老太爷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说东市茶棚传的谣言，可知道是谁先编排的？”
秋儿“扑通”跪在青砖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婢子、婢子也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沈老太爷将武谱轻轻放在案上，目光像淬了冰，“沈家的规矩，旁支子弟满十二岁才能看武谱，我疼昭昭是心疼孙女，难不成还能坏了祖宗家法？”
他指节叩了叩案几，“去告诉门房，再有人嚼舌根，首接送官府。若查不出源头......”他扫了眼秋儿发抖的肩背，“就拿传话的人问罪。”
“是是是！”秋儿磕得额头泛红，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沈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茶盘。
他望着昭昭趴在老太爷膝头玩胡子的模样，眼底浮起笑意：“老奴方才去库房，见昭昭小姐的木马添了新棉垫，是老夫人当年绣的百子图。”
“哦？”沈老太爷捏了捏昭昭的小手腕，“怪不得我家昭昭这般灵醒，原是老夫人在天上疼重。”
他低头时，正撞进昭昭亮晶晶的眼睛里，那点疑惑早被软乎乎的笑容融得干干净净——他沈家的小福星，哪里是能被谣言中伤的？
“翠嬷嬷！”昭昭突然举起手里的识字卡，“这个‘福’字，像爷爷的胡子！”
“我的小祖宗哎。”翠嬷嬷笑着接过她，往她脖子里塞了个捂热的烤红薯，“明儿初七，老太爷要教你打拳，可别贪睡赖床。”
昭昭咬了口红薯，甜津津的味道漫开。
她望着窗外压雪的竹枝，听见风里飘来沈福的低语：“去查查林氏院里的炭婆子，最近总往茶棚送点心......”
而在偏厅里，林氏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
秋儿缩在角落抹泪，她甩了茶盏砸过去：“废物！连个奶娃都斗不过？”
“主母......”秋儿捂着头，“那小贱蹄子跟有天眼似的，偏就翻出了武谱......”
林氏望着案头那半块染血的玉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得意到几时。
“初七？”沈昭昭舔了舔嘴角的红薯渣，歪头问翠嬷嬷，“初七是不是爷爷要教我打老虎的日子？”
“是呀。”翠嬷嬷替她擦了擦脸，“到时候呀，咱们昭昭要穿那身绣老虎的红棉袄，保准比年画上的小福娃还精神。”
昭昭抱着识字卡蜷在她怀里，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她听见系统在耳边轻响：“初七授课日即将开启，请注意查收新任务......”
小奶娃打了个小哈欠，把识字卡贴在胸口。
明天，会是更暖和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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