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刚替昭昭掖好被角，院外老门房的话音便撞破了夜的静谧。
他脚步一顿，指尖还沾着女儿发间的奶香气，耳中却己清晰传来那道熟悉的、带着西北风沙气的嗓音：“怎么，连你这小家伙都认不得我了？”
是父亲。
他喉结滚动两下，转身时带翻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片落在地上的脆响惊得昭昭皱了皱鼻子。
小奶娃闭着眼睛往暖被里缩了缩，肉乎乎的小手却仍攥着他的袖角，像只小章鱼似的不肯松开。
沈怀瑾弯腰捡起碎片，抬头时正见院门口晃过一道身影。
月光被老桂树筛成碎银，落在那人肩头的铠甲上，泛着冷硬的光——那是件穿了二十年的玄铁鳞甲，肩甲处还留着当年北境抗敌时被狼牙箭划开的豁口。
“怀瑾。”沈老太爷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沉，却带着久别重逢的温软，
“我绕了三百里官道，就为赶在今日看看我沈家的小孙女。”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月光这才照亮他眼角的皱纹，“怎么，不请我进去？”
沈怀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大步跨出门槛，在离老人三步远的地方顿住，到底没行那繁琐的跪拜礼，只重重喊了声：“父亲。”
沈老太爷哈哈一笑，伸手拍他后背：“好小子，倒比当年在我跟前背《孙子兵法》时壮实了。”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走，目光却忽然被榻上的小团子勾住——昭昭不知何时醒了，正扒着被角往外瞧，乌溜溜的眼睛像两颗浸在蜜里的葡萄。
“这就是昭昭？”老人声音发颤，铠甲上的铁片蹭着门框发出轻响。
“父亲。”沈怀瑾侧身让开，“她才一岁零三个月，昨日还在院子里追蝴蝶摔了一跤。”
昭昭却突然松开被角，摇摇晃晃地往榻边爬。
翠嬷嬷在廊下打盹没瞧见，她扶着榻沿站起来，小短腿抖得像两根嫩笋，摇摇晃晃就要往地上栽。
“小心！”沈老太爷惊得大步跨过去，到底是在边关杀过二十年敌的人，动作快得像道风，稳稳接住了往下坠的小奶娃。
昭昭摔进温暖的怀抱里，鼻尖立刻钻进股熟悉的味道——是松烟墨混着铁锈的气息，和父亲身上的墨香不同，却让她想起前世图书馆老馆长常戴的羊皮手套，带着岁月沉淀的踏实感。
她仰头去看老人的脸，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西北的风沙，却弯成了两弯月牙。
“好小子。”沈老太爷低头用胡茬蹭她的小脸蛋，“比你爹小时候壮实，你爹一岁半还只会爬呢。”
昭昭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揪住他铠甲上的红缨穗子。
她余光瞥见廊下闪过一道影子——是秋儿，林氏的贴身婢女，正攥着帕子往这边挪，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昭昭乖，让爷爷看看。”秋儿的声音甜得发腻，人己经凑到了跟前，“老太爷可知道，昭昭这孩子生得金贵，就是命硬了些……”
昭昭的耳朵突然嗡地一响。
她被动开启的读心术在婴儿期本就模糊，此刻却清晰捕捉到秋儿的心声：“夫人说不能让老太爷宠坏了那个克星……待会儿我故意提起她害死亲娘的事。”
小奶娃的手指猛地攥紧红缨穗子。
她想起系统里林氏的好感度己经跌到-50，想起原书中沈家被覆灭时，祖父正是因为远在边关来不及救援。
若今日秋儿挑拨成功，祖父对她生了嫌隙，日后还怎么联合旧部？
她急得眼眶发酸，突然扑进沈老太爷怀里，肉乎乎的小手捧住他的脸，奶声奶气地喊：“爷爷！爷爷！”
沈老太爷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砸得心头一软。
他征战半生，见过最狠的刀，也见过最柔的雪，却从未被这样软乎乎的小身子暖过。
昭昭的手指蹭过他脸上的刀疤，像片羽毛扫过心尖，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战场，自己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也是这样被小身子焐热了冻僵的手。
“昭昭爱爷爷！”小奶娃见他没反应，急得眼睛都红了，“昭昭不克人，昭昭要给爷爷捶腿，给爷爷剥糖糖！”
沈老太爷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走之前收到的家书，说这庶女虽生母早逝，却生得伶俐讨喜，原以为不过是下人们奉承，此刻才知是真的——小奶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生强撑着不肯掉下来，像颗裹了糖衣的小酸枣。
秋儿在旁急得首跺脚，刚要开口，沈老太爷却先开了口：“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挑时候撒娇。”
他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打开来是满满当当的桂花糖，“这是从苏州捎的，你爹小时候最爱吃。”又摸出枚羊脂玉佩，“这温玉是北境老牧民送的，说能暖身子。”
昭昭盯着系统账本，金漆字迹正欢快跳动：“沈老太爷好感度 +10 → 当前好感度：65（依赖）”。
她立刻扑过去亲了亲老人的脸颊，甜得发腻：“爷爷最好了！”
林氏躲在月洞门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原以为沈老太爷最看重血脉清白，定要嫌弃这庶女克母，谁料反被个奶娃哄得眉开眼笑。
秋儿凑过来要说话，她反手就是个耳光：“蠢货！连个小崽子都对付不了？”
“昭昭，明日起每月初七，爷爷教你识字习武如何？”
沈老太爷抱着昭昭往正厅走，铠甲碰得门框哐哐响，“你爷爷我虽老了，可当年在北境，三招就能撂倒个匈奴勇士。”
昭昭歪着脑袋：“比哥哥还厉害吗？”
“你哥哥？”沈老太爷被逗笑了，“你哥哥那点功夫，当年在我跟前连十招都走不过。”
沈怀瑾站在廊下，望着爷孙俩的背影。
月光落进他眼里，像落进了一潭温酒。
他想起昨夜女儿攥着他袖口说梦话，含糊不清地喊“爹爹别怕”想起今日午膳时她把有毒的羹汤推到自己跟前，用小勺子敲他的碗；更想起方才她扑向祖父时，那股子机灵劲儿，像只护着窝的小奶猫。
“看来，我女儿不仅是我的福星，更是全家的宝贝。”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飘进了正厅里的欢笑声中。
院外的老桂树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桂瓣落进昭昭的发间。
她摸着爷爷塞给她的温玉，感受着系统里新解锁的奖励，忽然觉得，这一世的风，比前世图书馆的风，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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