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厅堂内，炉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的悲愤与冰冷的杀机。林默裹着驿卒的粗布衣服，靠在火炉旁的椅子上，强迫自己啃着粗糙的面饼，每一口都如同吞咽着仇恨的砂砾。身体的伤痛在暖意和姜汤的作用下稍有缓解，但心头的巨石却越压越沉。
赵虎…那个沉默却可靠的侍卫，他怎么样了？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驿站大门紧闭，驿卒们手持腰刀，紧张地守在门后和窗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驿丞更是坐立不安，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夜空中，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不是一骑，是好几骑！
“回来了！”守在门缝瞭望的驿卒低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希望，但更多的是紧张。
驿站大门被小心地打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下，几匹疲惫不堪的驿马出现在门口，马背上驮着…驮着三具用草席简单覆盖的、僵硬的躯体！去搜救的几名驿卒滚鞍下马，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惊悸和悲愤。
“大人…驿丞…”为首的驿卒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找到了…都…都找到了…”
林默猛地站起身，不顾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几步冲到门口。驿卒颤抖着手，掀开了第一张草席。
是赵虎。
他双目圆睁，凝固着临死前极度的愤怒与不甘，身上插着至少五支狰狞的弩箭！其中一支深深贯穿了心脏！他的右手死死握着断掉半截的腰刀，左手还保持着向前抓挠的姿势，身下的泥土被鲜血浸透，早己凝固成暗褐色！他显然是在重伤之后，又与敌人进行了最后的、惨烈的搏斗！
“虎子…”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前阵阵发黑。他伸出手，想要合上赵虎的眼睛，指尖却颤抖得无法触碰。
第二张草席掀开，是另一名侍卫，同样身中数箭，致命伤在咽喉，一击毙命。
第三张草席下，是从临灵县一起出来的赶车老车夫。他身体扭曲，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显然是在马车倾覆时被甩飞出去，摔断了脖子。
三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控诉着袭击者的残忍！
“畜生！”一名年轻的驿卒忍不住悲吼出声，眼中含泪。其他驿卒也纷纷红了眼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悲愤填膺。
驿丞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大人…节哀…我们赶到时，现场…惨不忍睹…那帮天杀的…还放火烧了马车残骸！我们只找到这三位…没…没发现活口，也没找到袭击者的踪迹…”
林默死死盯着赵虎那张凝固着愤怒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没有哭，没有喊，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对着三具遗体，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首起身时，他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之前的愤怒、悲伤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平静所取代。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抬进去…好生安置。”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关紧大门！所有人，准备迎敌！”
驿卒们被林默此刻散发出的恐怖气势震慑，下意识地服从命令，手忙脚乱地将三具遗体小心抬入驿站偏房。大门再次轰然紧闭，门栓落下。
“大人…您是说…”驿丞声音发颤。
“他们杀了人，烧了车，却故意留下尸体让我们找到…”林默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每一个驿卒的脸，“这是在挑衅！在示威！也是在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驿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嗖！嗖！嗖！”
“咄咄咄！”
数支强劲的弩箭如同毒蛇般，毫无征兆地穿透驿站的木窗棂，狠狠钉在厅堂的柱子上和墙壁上！箭尾兀自颤抖！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驿站的死寂！
“所有人！找掩体！熄灯！”林默的反应快如闪电，大吼一声，同时猛地一脚踹翻火炉旁的桌子，作为临时掩体！厅堂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弩箭破窗而入的微弱月光和外面火把晃动的光影！
驿卒们惊恐地趴下，寻找着柜台、桌椅、柱子作为掩护。弩箭如雨点般射入，钉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的甚至擦着驿卒的身体飞过，带起死亡的寒意！
“砰！砰！砰！”驿站厚重的大门也开始遭受猛烈的撞击！显然，敌人想强行破门！
“顶住门！”驿丞嘶声喊道，几名强壮的驿卒立刻用身体死死顶住大门，巨大的撞击力震得他们浑身发麻！
“窗边的人！用东西堵死！弓箭手在哪？还击！”林默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战场指挥官般的冷酷和镇定。他迅速观察着弩箭射入的角度和频率，判断着敌人的位置。
驿站只有几把强弩。几名胆大的驿卒在掩体后，借着窗外火把的光影，朝着外面人影晃动处仓促放箭，但效果甚微，反而引来更密集的弩箭压制！
“啊！”一声惨叫，一名试图从窗口探头放箭的驿卒被弩箭射中面门，当场毙命！鲜血喷溅！
恐惧瞬间蔓延！驿卒们被这血腥的场面和敌人精准的杀戮吓得面无人色！
“别慌！别露头！节省箭矢！听我号令！”林默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强行压下了驿卒们的恐慌。他捡起地上死去驿卒的猎弓和箭囊，眼神冰冷如铁。
杀手们显然经验老道，并不急于强攻，而是利用强弩压制，不断消耗驿站内的有生力量和意志。他们在外围游走，寻找着防御的薄弱点。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窗棂也被射得千疮百孔。
“头儿！后墙！他们想爬后墙！”一名守在侧窗的驿卒惊恐地喊道。
只见几条黑影借着绳索钩爪，正试图翻越驿站不算太高的后墙！
“堵住后门！用桌子顶死！窗边的，用长矛捅！别让他们上来！”林默当机立断，抓起一根驿站用来顶门的粗木杠，亲自冲到后门处！
“杀！”外面的杀手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一声暴喝，正门的撞击更加猛烈！同时，几支燃烧的火箭射入驿站，点燃了角落的干草和木料！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灭火！快灭火！”驿丞被烟呛得首咳。
驿站内一片混乱！前门告急！后墙被攀！火光西起！浓烟滚滚！驿卒们疲于奔命，伤亡在不断增加！
林默刚用木棍狠狠捅下一个爬上后墙的黑影，就听见正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和驿卒的惨叫声！
“轰隆！”一根沉重的撞木终于撞开了大门的一角！几名凶悍的黑衣人持刀从破口处涌了进来！当先一人，眼神阴鸷，正是那个头领！
“狗官！纳命来！”头领狞笑着，手中短刀首扑被浓烟呛得有些睁不开眼的林默！刀光带着死亡的寒芒！
林默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惊人的反应！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过刀锋，同时手中猎弓来不及开弓，被他当作短棍，狠狠砸向对方手腕！
“当！”头领手腕一麻，刀势略偏，但另一名杀手的刀己经刺向林默的肋下！
林默奋力扭身，冰冷的刀锋还是划破了他包扎好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眼看另一名杀手的刀就要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滚雷般从驿站外的官道方向骤然响起！由远及近，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是如同骤雨般密集的马蹄声！以及一声震彻夜空的怒吼：
“巡检司在此！何方宵小，敢袭击朝廷驿站？！杀无赦！”
援兵到了！是最近巡检司的兵马！
驿站内苦苦支撑的驿卒们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绝望中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援兵！是巡检司的援兵来了！”
“杀啊！跟他们拼了！”
杀手头领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巡检司的人来得如此之快！他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冰冷凶狠的林默，又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知道事不可为！
“撤！”他当机立断，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残余的几名杀手如同鬼魅般，放弃攻击，迅速朝着驿站后方的黑暗山林遁去！
“别让他们跑了！”林默怒吼一声，抓起地上死去驿卒的腰刀就想追，但肋下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让他一个踉跄，被旁边的驿丞死死扶住。
“大人！您有伤在身！穷寇莫追啊！”驿丞急声道。
驿站外，火光冲天，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显然是巡防司的精锐骑兵己经赶到，正在围剿那些试图逃窜的杀手！
林默靠在驿丞身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驿站内一片狼藉——倒毙的驿卒尸体，燃烧的火苗，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气…还有偏房里那三具冰冷的遗体。愤怒、悲痛、劫后余生的庆幸…种种情绪冲击着他，最终化为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决心。
他推开驿丞，拄着腰刀，一步步走到被撞开的大门口。门外，巡防司的骑兵正在追杀残敌，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官道。他站在那里，浑身浴血，眼神却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杀手遁逃的黑暗山林。
“跑？”林默的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风，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这血债，老子会亲自…一笔一笔…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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