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林默每一寸肌肤。他挣扎着爬上岸,瘫倒在茂密的芦苇丛中,浑身湿透,泥泞不堪。额头、手臂、腿上被岩石和树枝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水腥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泡沫,瞬间被巨大的悲愤与冰冷的杀意碾碎。
赵虎!
那个用身体为他挡箭,和用生命为他撕开一条生路的侍卫!那双决绝的眼睛,那声嘶哑的“走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虎子…”林默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混着泥水的鲜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没有眼泪,只有眼中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的火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竖起耳朵,警惕地感知着西周的风吹草动。
溪涧上游隐约传来人声和犬吠!是那些杀手在搜捕!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不能停留!必须离开!虎子拼死换来的机会,绝不能浪费!
林默咬着牙,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挣扎着站起身。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官道在溪涧的对面,绕过去风险太大。根据记忆,沿着溪涧下游再走约莫七八里,应该有一个官办的驿站!
那是最近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不再犹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头扎进溪涧下游更茂密、更崎岖的林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走仅存的热量。他不敢走开阔地,只能在嶙峋的怪石和纠缠的藤蔓间艰难穿行,利用复杂的地形隐藏踪迹。
饥饿、寒冷、伤痛、失血…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晃动。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想起临灵县初具规模的城墙,想起蒙学里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想起女帝萧璟那句“朕等着临灵的好消息”,想起那首“夜夜随风到君前”的诗笺还贴身藏着…一股强大的、近乎执拗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一步,又一步!
夕阳西沉,将山林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林默终于看到了前方官道旁挑起的灯笼——驿站!
那昏黄的灯光,此刻如同汪洋中的灯塔!
他用尽最后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出树林,扑倒在驿站紧闭的大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厚重的门板!
“开门!开门!救命!!”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掩饰的惊恐。
驿站内一阵骚动。很快,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张带着警惕和睡意的驿卒脸露了出来。
“谁啊?!大晚上的…”驿卒不耐烦地嘟囔,但当借着灯笼看清门外之人的惨状——浑身泥泞血污,官服破烂,脸色惨白如鬼,尤其是那双燃烧着绝望与凶狠的眼睛时,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你…你是何人?!”驿卒声音都变了调。
“本官…临灵县令…林默!”林默强提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晰威严,但剧烈的喘息和身体的颤抖暴露了他的虚弱,“官道遇袭…侍卫…侍卫为护我…生死不明!速开…开门!传信…求援!”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代表身份的铜制县令官印,颤抖着举到小窗前。
“县…县令大人?!”驿卒看清官印,脸色大变!虽然林默此刻狼狈不堪,但那官印做不得假!他慌忙打开侧门。
林默几乎是滚进了驿站温暖的厅堂,摔倒在地,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沫子。
驿站的驿丞也被惊动,披着衣服跑出来,看到林默的惨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快!快扶大人起来!拿干净衣服!生火!熬姜汤!”驿丞还算镇定,立刻下令。几个驿卒手忙脚乱地将林默扶到火炉旁的椅子上,又有人拿来干布和热水。
林默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一把抓住驿丞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眼神锐利如刀:“听我说!袭击地点在…在官道黑石坳附近!对方是…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至少七八人!有强弩!我的一个侍卫…叫赵虎…为了掩护我…身中数箭…生死不明!必须…必须立刻派人去搜救!快!”
他的声音急促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濒临崩溃边缘的焦急!
驿丞被他眼中的狠戾和急切震慑,连连点头:“是!是!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安排!快!张五,李三!立刻骑马去黑石坳!带上火把和家伙!仔细搜寻!发现赵侍卫,无论生死,立刻带回!王七,速去通知最近的巡检司!说有悍匪袭击朝廷命官!让他们火速派人增援搜捕!”
两名精悍的驿卒立刻领命,抓起佩刀和绳索火把,冲出驿站,翻身上马,朝着黑石坳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驿丞又安排另一名驿卒快马去报信。
看着驿卒们消失在夜色中,林默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他瘫在椅子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驿卒们拿来干净的旧衣服和热水。林默拒绝了他们帮忙,咬着牙,自己艰难地脱下湿透冰冷、沾满血污的破烂官服。当赤膊暴露在温暖的空气中时,驿卒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精壮的上身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擦伤,手臂和肋下有几道被岩石划开的、皮肉翻卷的口子,虽然不算太深,但被冰冷的溪水泡得发白,看起来触目惊心!额头上更是高高肿起一个乌青的大包,边缘渗着血丝。
驿丞连忙拿来驿站常备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大人,您这伤…快上药包扎一下吧!”
林默点点头,没有拒绝。他咬着牙,亲自将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但他一声不吭。然后接过布条,手法熟练地开始包扎——在临灵县处理过太多民夫和工匠的伤口,这点事难不倒他。只是动作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脸色煞白。
驿卒们看着他沉默而坚韧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敬佩。这位县令大人,不仅遭遇了如此凶险的刺杀,竟还能如此冷静地自救,这份心性和狠劲儿,绝非寻常文官可比!
包扎完毕,换上驿卒提供的干净粗布衣服,又灌下两大碗滚烫辛辣的姜汤,一股暖流才勉强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林默靠在火炉旁,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
但心头的巨石并未放下。
赵虎!他怎么样了?!
那些杀手…会不会追到驿站来?!
他看向驿丞,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驿站有多少人手?可有防御?”
“回大人,连卑职在内,共有驿卒八人。有腰刀,有强弩。驿站围墙坚固,大门厚重,寻常匪类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驿丞连忙回答,“大人放心,卑职己加派人手警戒!巡检司的人马最迟明早就能到!”
林默点点头,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对方是职业杀手,行事狠辣,未必不会铤而走险!他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圣旨文书和女帝的批文,眼神更加冰冷。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入敌手!
“给我纸笔!”林默沉声道。
“是!”
很快,纸笔送到。林默不顾手臂伤口的疼痛,提笔蘸墨,飞快地书写起来。字迹虽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屈的力道:
李忠
本官归途于黑石坳遇袭,敌有强弩,人数逾八,训练有素,意在取命!侍卫一殉难,一下落不明。本官侥幸脱险,现于驿站暂避,伤无大碍。
此绝非寻常盗匪!恐与运河旧案及临灵新局有关!敌凶残,恐再生变!李忠,即刻点齐县衙所有可用之兵与宋时雨,坐镇临灵!紧闭城门,加强城防巡逻!尤其运河废弃段及三教九流之地,增派暗哨!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十万火急!阅后即焚!
**林默 手书**
写罢,他吹干墨迹,小心折好,装入驿站专用的火漆信封,郑重交给驿丞:“此信,命你手下最可靠、脚力最快的驿卒,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务必以最快速度,亲手交到临灵县师爷李忠或工部主事宋时雨手中!途中若遇阻拦盘问,出示驿站公文,言明加急军情!若有闪失,本官唯你是问!”
“卑职明白!定当万无一失!”驿丞感受到信件的分量和县令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心头一凛,立刻亲自去安排。
信使带着林默手书的密信,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夜色,朝着临灵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远去,驿站厅堂内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秋风。
林默靠在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身体的伤痛、冰冷的溪水、赵虎浴血的身影、杀手冰冷的眼神…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腾。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不能倒!绝不能!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疲惫却更加炽烈的火焰。他拿起炉边烤得温热的、驿卒递来的一个粗糙面饼,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仿佛在咀嚼着敌人的血肉。
驿站外,夜色如墨,危机西伏。驿站内,炉火跳动,映照着林默如同孤狼般坚韧而狠戾的侧影。他在等,等搜救赵虎的消息,等临灵的援兵,也在等…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再次露出致命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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