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塔的灯火熄灭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我裹紧沾着露水的衣襟，看着石墙下铁蛋的拳影渐渐融入晨光，突然想起沈万三昨夜最后那句话——“网要编得密，更要懂得留活结”。
这话在三日后的断云镇得到了验证。
铁蛋带的小队在镇东头帮杂货铺老板赶跑了两个勒索的血狼帮残党，本是件小事，却引来了药铺老胡的密信。阿金拆开用油纸包着的竹管，里面卷着张画着雷纹的草纸，墨迹还带着潮气：“惊雷阁的雷卫昨夜查了三家药铺，点名要‘凝神草’，说是阁主修炼出了岔子。”
沈万三捏着草纸的边角，让阿金把药草图谱铺开。凝神草的叶片上有三道白纹，能中和暴烈的灵气，正是雷暴区修士最常用的辅材。“修炼出岔子……”他指尖在图谱上敲了敲，“要么是功法反噬，要么是急于突破伤了根基。不管哪种，都是他们的破绽。”
教头正在打磨新铸的铁箭，箭头淬了水纹草汁，能暂时凝滞雷气。听到这话，他抬了抬下巴：“要不要让狗剩去雷暴区附近探探？说不定能摸到他们的疗伤药库。”
“不急。”沈万三摇头，却让小石头把青藤谷的标记画在地图上，“先等沼泽那边的消息。青藤谷的木系功法能克雷属性，他们要是也受惊雷阁欺压，这步棋就能活。”
话音未落，瞭望塔上突然传来小石头的喊声：“狗剩回来了！还带了个人！”
我们赶到石棚外时，只见狗剩正扶着个穿绿衣的少年，对方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衣摆还沾着沼泽的黑泥。少年腰间的木牌刻着青藤花纹，正是青藤谷的标记。
“他叫阿木，是青藤谷的外门弟子。”狗剩抹了把脸，声音发哑，“我们在沼泽边遇着他被雷卫追杀，说是偷了惊雷阁的‘聚雷阵盘’。”
阿木的嘴唇泛着青，却死死攥着怀里的布包：“那阵盘是他们抢我们谷里的！去年惊雷阁借口我们谷里的灵木挡了雷气，毁了整片药田，还抢走了谷主炼制的阵盘……”他猛地咳嗽起来，伤口的血浸透了布条，“他们用阵盘在雷暴区布了网，能强行抽取周围的灵气，再炼化成雷纹法器。再这样下去，整个南边的灵气都会被他们吸干！”
沈万三让阿金取来凝神草药膏，亲自帮阿木处理伤口：“雷卫追得紧吗？”
“至少来了五个炼气初期的，还有两个带了雷纹弩。”阿木咬着牙，“我们谷主说，惊雷阁的阁主修炼的根本不是什么引天雷的功法，是‘噬雷术’——靠吞噬雷灵气强行提升境界，每突破一层，就需要更多的灵气支撑，否则就会被雷气反噬。他们抢矿洞、控药铺，都是为了给阁主续命！”
石棚里瞬间安静下来。我想起那些眼神发首的矿工，突然明白过来：“那些矿工……他们的灵气是不是被阵盘抽走了？”
阿木点头，眼里迸出恨意：“不止矿工。惊雷阁还抓了好多修士，关在雷暴区的囚笼里，让他们当‘活鼎’，活生生被吸干灵气而死。我偷阵盘的时候，亲眼看见……”
教头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赤铜匕首在掌心转得飞快。沈万三却突然问：“青藤谷有多少人？能调动的战力有多少？”
阿木愣了愣，报出个数字——比我们的村子多不了多少，但个个擅长布置木系陷阱。沈万三听完，突然笑了：“狗剩，带阿木去看咱们的矿洞防御；教头，把雷气淬毒的铁箭准备好；小石头，标注出雷暴区到惊雷阁的三条路径，重点画沼泽与山区的交界带。”
他转身看向我，眼里的沉郁散了些，多了几分锐利：“阿木带来的不只是阵盘的消息，是破网的缺口。惊雷阁靠掠夺撑起来的架子，看似坚固，其实处处是裂痕——被抢了药田的青藤谷，被抽干灵气的矿工，被勒索的商户……这些都是咱们能串联起来的线。”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石棚里的地图己经换了模样。沈万三用红线把断云镇的药铺、沼泽的青藤谷、雷暴区的囚笼连在一起，最后在惊雷阁的位置打了个叉。
“三天后是血狼帮给惊雷阁送矿料的日子。”他用树枝点在血狼谷到惊雷阁的必经之路上——那是片夹在两山之间的窄谷，两侧长满了易燃的荆棘，“阿木说青藤谷能引来沼泽的毒瘴，教头的铁箭能封锁谷口，商户们可以在矿料里掺些‘爆燃粉’……”
算盘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快得像急雨：“雷卫的巡逻时间、阵盘的弱点、青藤谷的陷阱布置、咱们的伏兵位置……每一步都得算准。”
我看着他指尖翻飞的算珠，突然明白所谓的“活结”是什么——不是留退路，是给敌人的裂痕里，楔进一根能撬动全局的楔子。
阿木抱着修复好的聚雷阵盘，眼里重新燃起了光。他说青藤谷的谷主愿意带全谷人配合，只要能毁掉惊雷阁的噬雷术。狗剩则在给铁蛋的小队分发新做的令牌，上面刻着石棚的标记，便于和商户们接头。
只有教头依旧在打磨他的铁箭，只是这次，箭头的寒光里，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锐气。
夜深时，我又爬上瞭望塔。小石头己经在地图上标出了最后一个点——惊雷阁后山的雷纹矿，那里是他们锻造法器的核心，也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沈先生说，那里的矿脉和雷暴区相连，只要引爆足够的爆燃粉，就能引发矿洞坍塌，断了他们的根。”小石头的铅笔在矿脉的位置画了个圈，“就像砍树要先刨根，对吧？”
风从黑森林的方向吹来，带着草木的清气，和雷暴区的暴烈灵气截然不同。我想起阿木说的“灵气被吸干的土地”，突然觉得沈万三那笔账算的不仅是胜负，更是这片土地的生机。
血狼帮这只白手套背后的阴影，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而我们编织的网，己经悄然收紧。
三日后的清晨，当血狼帮的矿料车队踏入窄谷时，他们不会知道，两侧的荆棘丛里藏着淬毒的铁箭，前方的路口弥漫着沼泽的毒瘴，就连车上的矿石里，都藏着足以引爆整个山谷的引线。
更不会知道，惊雷阁后山的矿洞里，阿木正带着青藤谷的弟子，埋下最后一块阵盘——那是用他们抢来的聚雷阵盘改造的，不再是掠夺灵气的工具，而是能引雷劈向自己老巢的催命符。
石棚里的算盘声停了。沈万三抬头看向窗外，晨光正穿过黑森林的缝隙，在地图上投下一道亮线，恰好划过惊雷阁的位置。
“动手。”他轻声说。
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了第一声爆响。紧接着，是雷暴区方向滚来的雷声，却比往常更烈，更急，像无数被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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