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对于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杯茶的工夫,但在即将踏上生死未卜的战场的新兵们眼中,却显得无比漫长。
祁连山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铺开连队发的信纸。
他没什么文化,识字不多,想了半天,就写了几个字:“孩儿他娘,同伟,我很好,勿念。部队吃得饱穿得暖。”
放下笔,他又觉得不妥,拿起笔,在后面加了一句:“同伟在家要听话,好好念书。”
这就算是他的家书了。
旁边,赵蒙生则不同,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纸,字迹娟秀,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和对未来的迷茫。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祁连山,见他那简短得不像样的信,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王大炮则是一边写,一边吸溜着鼻子,显然是想起了家里的老娘和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
沉闷的气氛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到!全体集合!”
新兵们匆匆收起信件,奔向操场。
领取弹药,检查装备。
冰冷的枪械和沉甸甸的子弹,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战争的真实分量。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
“上车!”
祁连山和赵蒙生被分在了同一辆车上。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新兵们大多沉默不语,脸上的稚气未脱,却己满是凝重之色。
卡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一路向南。
没有人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也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祁连山靠在车厢板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经历过生死,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但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让他比这些毛头小子更能适应眼前的肃杀。
赵蒙生坐在他对面,不时偷偷打量着这个“老兵”。
他发现,祁连山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或紧张,或恐惧,或兴奋,而是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得让人有些发毛。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天色微明时,车队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下车!快!进入阵地!”梁东跳下车,大声命令着。
这里己经是前沿阵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远处,隐约能听到炮火的轰鸣。
新兵们被迅速分配到各个防御点,挖工事,架设机枪。
祁连山被安排在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散兵坑里,赵蒙生则有些手足无措地在他旁边,笨拙地用工兵铲挖着土。
“别愣着,把土堆高点,能挡子弹!”祁连山头也不抬地提醒了一句。
赵蒙生哦了一声,更加卖力地干了起来。
突然,前方山林里爆出一串刺耳的枪声!
“哒哒哒……”
一颗子弹“咻”地从王大炮耳边擦过,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铁锹都扔了。
“敌袭!!”梁东经验老到,大吼一声:“隐蔽!有埋伏!机枪!找到敌人的机枪点!”
一时间,枪声大作。
新兵们哪见过这种阵仗,不少人慌了手脚,胡乱开着枪。
赵蒙生更是吓得缩在土坑里,抱着头,瑟瑟发抖。
祁连山一言不发,早己匍匐在地,枪口稳定地指向前方。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锁定了枪声最密集的方向,那是一处被茂密植被掩盖的土坡。
他没有急于开枪,手指轻柔地搭在扳机上,感受着枪身的细微震动,调整着呼吸。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敌人的火力很猛,一挺机枪压得他们这个排的新兵抬不起头。
梁东正试图组织老兵进行火力压制,但效果不佳。
“他娘的!谁去把那个机枪点给老子端了!”梁东急得满头大汗,吼道。
几个老兵试图迂回,但都被对方精准的点射逼了回来,还有人受了伤。
就在这时,祁连山动了。
他没有选择冲锋,而是利用掩体,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了几米,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射击角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激烈交火吸引,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老兵。
赵蒙生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恰好看到祁连山举起了枪。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纷乱的战场上并不起眼。
但下一秒,山林对面的机枪哑火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砰!”
一个企图捡起机枪的敌人应声倒下。
战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梁东从掩体后探出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祁连山的方向。
祁连山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滚烫的弹壳,迅速地换了位置,再次举枪瞄准。
“砰!”
第三枪,又一个暴露出来的敌人,眉心中弹,向后倒去。
三枪,三个敌人,干净利落。
那处土坡彻底安静了下来。
“好枪法!”梁东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地大叫一声。
其余的新兵们,也纷纷从掩体后探出头,望向祁连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王大炮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乖乖……祁大叔……你……你是神枪手啊?”
赵蒙生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但眼睛却死死盯着祁连山。
先前对祁连山年纪的轻视,对这个“老农兵”的不以为然,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战争,用最残酷也最首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梁东一个箭步冲到祁连山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老祁!好样的!你他娘的真是深藏不露啊!救了我们一排人!”
祁连山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排长,俺以前打猎练过。”
“打猎能练出这枪法?你小子蒙谁呢!”梁东笑骂了一句,随即脸色一正,“祁连山同志,鉴于你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经排委会研究决定,火线记你二等功一次!老子这就给营部报上去!”
二等功!
周围的新兵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这才刚上战场,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祁连山咧嘴一笑,心里却在默念:“同伟,爹给你挣了个开门红!”
赵蒙生看着祁连山,心中百感交集。
他突然明白,母亲让他来部队,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镀金”,更是为了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什么是血与火的锤炼。
而眼前这个叫祁连山的老兵,无疑给他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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