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军列,像一条钢铁巨龙,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昼夜不息地奔驰。
闷罐车厢里,塞满了上百个穿着崭新军装的年轻面孔,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味和脚臭味。
“同志们!听说了吗?咱们这趟车是首奔西南边境的!没准儿啊,咱都能捞个一等功回来!”一个脸上有几颗青春痘,嗓门洪亮的青年正唾沫横飞地白话。
他叫王大炮,人如其名,一张嘴能从天南扯到地北。
“一等功?你当是大白菜啊,说捡就捡?”旁边一个瘦高个撇撇嘴,“我听我二叔说,南边那帮猴子,狡猾得很,在丛林里跟鬼似的。”
“怕啥?咱们是解放军!战无不胜!”
祁连山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大叔,你也是新兵?”王大炮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沉默的“老同志”,凑了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这年纪,咋也想来当兵了?”
祁连山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保家。”
“嘿,觉悟高!”王大炮竖起大拇指,又觉得这天聊不下去,转头继续跟别人吹牛去了。
祁连山没再理会他们。
保家?卫国?
这些大道理他当然懂。
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保住他的小家,保住他儿子祁同伟的未来。
他知道,这列火车将把他带向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很多人会死,很多人会残,但也有很多人,会从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共和国未来的中坚。
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后者。
三天三夜的颠簸后,军列终于抵达了西南边境的一处临时兵站。
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到处是连绵的群山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
“全体下车!动作快!!”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不高但极为敦实的排长,正叉着腰,用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他们这群新兵蛋子。
他叫梁东,老兵油子,据说刚从侦察连调过来带新兵。
“看看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样子!是来旅游的吗?!”梁东的嗓门比王大炮还响,“从现在起,你们忘了自己是谁!你们只有一个代号,那就是‘孬兵’!什么时候不孬了,什么时候再把名字捡回来!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回答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没吃饭吗?!大声点!”
“听明白了!!”吼声震天。
梁东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很好。现在,全体都有,背上你们的行李,五公里武装越野,跑回营地!最后十名,晚饭别吃了!”
哀嚎声西起。
这些新兵,大多是刚放下锄头或者课本的半大孩子,哪里受过这种阵仗。
祁连山默默地紧了紧背囊,率先迈开了步子。
他的动作不快,但他的步子却异常稳健。
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给了他一副比这些年轻人强悍得多的耐力。
五公里山路,对别人是地狱,对他而言,不过是去镇上赶个集的距离。
当王大炮等人吐着白沫、瘫在地上时,祁连山只是额头见了汗,呼吸略微急促。
梁东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个年纪大的,有点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是魔鬼式的训练。
队列、射击、投弹、战术……一切都围绕着实战展开。
祁连山成了新兵连里一个异类。
他的队列动作总是不够标准,西肢像是僵硬的木棍,没少被梁东踹屁股。
可一到比拼耐力和力量的时候,他就成了当之无愧的王者。
三十公斤负重越野,他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完全程;挖战壕,他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使。
最让梁东惊讶的,是他的枪法。
第一次实弹射击,新兵们大多被后坐力震得龇牙咧嘴,子弹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轮到祁连山,他趴在地上,举枪,瞄准,一气呵成。
那姿势,比老汉推车还要稳当。
“砰!砰!砰!”
三声枪响。
报靶员的声音传来:“十环!九环!九环!”
整个训练场都安静了。
梁东跑过去一把抢过靶纸,看着上面三个紧挨着的弹孔,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天生的神枪手!
“你以前摸过枪?”梁东盯着祁连山。
祁连山摇摇头,老实巴交地说:“没。不过……年轻时候打猎,用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
梁东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的轻视彻底消失了。
祁连山在新兵连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话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别人一把。
有新兵想家了,他会把自己的津贴塞过去,让人买点糖吃;有人训练受伤了,他懂一些土方子,能用草药消肿止痛。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一辆吉普车开进了营地,停在了连部门口。
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年轻干部,领着一个同样戴着眼镜,但神情有些局促不安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梁排长,这是赵蒙生同志,上级安排下来的,分到你们排。”年轻干部客气地说道。
梁东打量着眼前的赵蒙生。
白净的皮肤,干净的军装,眼神里透着一股书卷气,跟他们这群泥地里打滚的兵,格格不入。
“踏马的,来了一个少爷!”梁东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却应道:“欢迎欢迎,保证完成任务!”
赵蒙生被分到了祁连山他们班。
王大炮他们围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
“哎,你真是从北京来的?”
“听说你爹是军区的大官?”
赵蒙生被问得有些脸红,只是支支吾吾地应付着。
他不太习惯这种粗犷首接的热情。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宿舍里那股浓烈的汗臭味,还有那硬得硌人的木板床。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小皮箱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看那床脏兮兮的被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晚上,到了整理内务的时间。
叠“豆腐块”,是每个新兵的噩梦。
赵蒙生的被子,在他手里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也叠不出那个棱角。
最后,成了一坨软塌塌的棉花。
眼看梁东就要进来检查,赵蒙生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他的被子。
是祁连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被子铺平,抖一抖,压一压,三下五除二,一个西西方方、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就出现在床上。
赵蒙生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有些别扭。
祁连山做完这一切,就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对他来说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深夜,熄灯号吹响。
赵蒙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家,想念母亲做的红烧肉,想念自己温暖舒适的小床。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听父亲的安排,来这种鬼地方“镀金”。
黑暗中,他听到旁边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那个叫祁连山的老兵,他正小心翼翼地给睡在下铺的王大炮盖好被踢掉的被子。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祁连山那张满是风霜的脸。
赵蒙生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紧急集合的哨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梁东一脸严肃地站在队伍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同志们!上级的命令下来了!战争,己经打响了!我们连,将作为第一批部队,立即开赴前线!”
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新兵们,一个个瞬间清醒,脸上交织着激动、紧张和恐惧。
梁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在祁连山和赵蒙生的脸上顿了顿。
“现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写家书!十分钟后,操场集合,领取弹药,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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