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筹备在国公府内悄然进行着,所有的布置和准备都尽量简化,避开了那些喧闹的喜庆装饰。
初雪阁被打扫得更为干净整洁,连门槛处都修了平缓的坡道,但这些改变,似乎并未传到内室的萧珩耳中。
墨竹几次试图在换药时提一句“世子,府里在准备……”,但一触及萧珩那毫无情绪起伏的侧脸和冰冷如枯井的眼神,话就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萧珩并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管家那天的“靖安侯府卿辞小姐”几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终究还是荡开了微澜。
他知道父母在商议他的婚事,也猜到了结果。只是他不愿去想,不愿去碰触那个名叫沈卿辞的姑娘即将闯入他死寂世界的现实。
他下意识地将这一切视为对他尊严的又一次无情碾磨——一个残废世子,只能靠联姻勉强维系那摇摇欲坠的地位,还要搭上一位无辜贵女的终身。
柳依依的选择仿佛在眼前重演,只是这一次,角色换成了那个懵懂的小表妹。
婚期悄然而至。
这一日,雪倒是停了,但冬日的阳光稀薄苍白,无甚暖意。定国公府笼罩在一片刻意的肃穆安静之中。
宾客不多,都是些通家之好,人人脸上尽力维持着得体的表情,目光扫过府中的布置,却难掩一丝唏嘘。
初雪阁内室里,萧珩己经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新郎礼服。繁复精美的刺绣纹样、象征尊贵的金线勾勒,穿在他身上,却只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透明。
宽大的喜服下,那柄由上好紫檀木打造的轮椅沉默地立在那里,像是对这场婚礼最冰冷的注脚。
墨竹捧着一顶同样精工细作的玉冠,手指有些颤抖:“世子,吉时快到了……”
萧珩的目光落在梳妆台光滑的镜面上。镜中的男子,眉目如画,是熟悉的英俊轮廓,可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没有一丝一毫成婚当日的喜气,只有深深的倦怠和几乎麻木的冷漠。
他不说话,只是缓缓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胸前绣着团蟒图案的衣襟。衣料是冰凉的。连心脏,似乎也是冰凉的。
忽然,前院隐隐传来了喜乐声和宾客走动喧扰的低语。吉时己到。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身同样隆重装束的萧廷之和林氏走了进来。
林氏看着儿子苍白瘦削的脸和毫无生气的眼,心像被狠狠揪住,强忍着泪水,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阿珩……时辰到了,卿辞……她来了。我们……该去拜堂了。”
萧珩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他转动轮椅,木制车轮碾过铺设了厚厚地毯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如同碾碎某种幻梦。
他推动轮椅,越过父亲沉重的目光,越过母亲通红的眼眶,独自一人,以一种奇异的平静,缓缓地滑向门口,滑向那道门外的光亮。
光线的尽头,便是礼堂。那里,喧嚷的喜乐似乎清晰了几分,宾客们低声的交头接耳似乎也汇聚成了模糊的嗡鸣。
而在这一切背景音之外,有一个更为清晰的感知正逐步靠近——是脚步声。
轻盈的步履踩在廊下的青石板上,踩在铺就的红毯上,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端方。
由远及近,一步步,坚定地踏碎了初雪阁外凝结的寒冰。一个同样穿着厚重华贵霞帔、被搀扶着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红盖头遮住了来人的面容,但萧珩的目光,透过敞开的门扉,依旧可以清晰地落在她那身刺眼鲜红的嫁衣上。
心头,那潭死水,骤然无声地翻搅了一下。
她会如何反应?当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新郎时,那双红盖头下的眼睛,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怜悯?恐惧?还是……屈辱和死寂后的漠然?
他几乎己经能想象到,接下来在所有宾客低垂又隐晦的注视下,需要她来推动轮椅完成仪式的场景。那将是何等的难堪与羞辱?对她,更是对他。
他握紧了轮椅扶手,掌心那道结痂的疤痕,似乎又隐隐地、灼热地疼痛起来。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他此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嘲讽。
那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一步,两步……稳稳地停在了门槛之外——他的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冷冽梅香的气息,是一种清雅的…兰花香?
搀扶着她的嬷嬷似乎想要上前一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那双被繁复绣金纹样的广袖遮着的手,却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缓缓抬起。没有迟疑,没有犹豫。
她并没有让嬷嬷上前,而是用那双同样带着金护甲、白皙纤细的手,稳稳地、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冷硬的轮椅后推扶手的皮革包裹处。
她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如同拂去袖上尘埃。
随后,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舒缓节奏的声音,穿透了喜乐声、穿透了宾客的低语,更穿透了他心湖深处搅动的冰层,清晰地响在他耳畔,温柔却极其坚定:
“侯爷,夫人。”她先是对着萧珩身后的父母微微福身行礼。
接着,她转回正面对着前方礼堂的方向,目光似乎隔着红盖头首视前方,那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
“劳烦司仪大人,可以开始了。”
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没有半分扭捏作态。她就这样站在他的轮椅之后,握稳了扶手,如同一道沉静而坚定的屏障,隔开了那些或同情、或打量、或看戏的目光。她用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和一个平静的宣告,无声地接过了这场特殊婚礼的主动权。
没有怜悯,没有恐慌,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只有一种从容而强大的平静,一种坦然接受并主动掌控的姿态。
她甚至未曾低头看一眼轮椅上的新郎,也未对他说一个字。
萧珩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身后那个推着他的女子,浑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姿态接受自己的婚礼,更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女子,用这样一种沉默而坚定的力量,不容分说地闯了进来。
红盖头下那双他看不见的眼睛里,究竟是怎样的神情?这平静如水的背后,真的没有一丝波澜吗?
这场以沉默和被推开场的婚姻,接下来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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