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信纸,印着淡雅的梅花,是柳依依平时最喜欢的笺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依旧娟秀,却透着刻骨的疏离与冰凉:
“萧世子钧鉴:
闻君沉疴难起,依依心实惶惶。然家慈抱恙日笃,忧思缠身,依依侍奉病榻,心力交瘁。值此多事之秋,蒙李侍郎公子不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己定终身。念及昔日情分,不敢面辞,恐徒增伤悲。唯盼珍重,福佑随行。望勿相念。 柳依依 拜上”
“李侍郎公子”?那个在翰林院做编修父亲手下走动、其貌不扬却家世尚可的李公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唯盼珍重,望勿相念”?
萧珩捏着信纸的指尖冰凉,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只有一片麻木。他静静地看完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连失落都没有了。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了然。
他早该知道的。从她眼神的变化,从她脚步的迟疑,从她每一次欲言又止的闪烁其词。她爱的,何曾是他萧珩这个人?
不过是那个鲜衣怒马、前途无量的定国公世子罢了。
当这个光环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她的选择,现实得如此合理,又如此无情。
信纸从他指间飘落,无声地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窗外,雪花似乎下得更密了。那梅香,也冷得入骨。
墨竹捡起那封信,看了一眼内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萧珩那平静得近乎可怕的侧脸时,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世子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或安慰。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死寂。
“世子……”墨竹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东西。
“您……”
“出去。”萧珩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墨竹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暖阁里顿时只剩下萧珩一个人。炭火在精致的紫铜兽炉里燃烧着,噼啪作响,努力地散发着热量,却怎么也暖不透这方寸之地弥漫的寒意。
萧珩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株红梅还在风雪中挺立,倔强地开着花,与他这腐朽溃烂的命运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那鲜艳的红,像是在嘲笑着他的狼狈与无能。
呵……
多么可笑。那是属于阳光、奔跑、无忧无虑的年月。如今的他,只是一个需要依靠轮椅苟活于世、连曾经的爱慕之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废物。
他转动轮椅,缓缓来到书案前。案上放着一柄他幼时习武用的小巧匕首,装饰华丽。那是他过去力量与骄傲的象征。
他伸出手,将那冰冷的金属握在掌心。尖锐的刀刃反射着雪光,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和深如寒潭的眼眸。
良久,他猛地抬手,将那柄华丽的小匕首狠狠地掷了出去!
“哐啷——!”
匕首撞在墙角坚硬的花梨木立柱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锋刃首接卷了口,随后落在地毯上。
他用力过猛,掌心被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裂开一小片暗沉。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死死地盯着那柄卷了刃的废铁,如同凝视着自己崩塌的世界。
没有暴怒,没有嘶吼,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比窗外的风雪更加凛冽。
他推动轮椅,背对着窗户,背对着那株风雪红梅,也背对着外面所有可能投射进来的目光。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孤寂地投在墙壁上。
从此,他为自己,也为这“初雪阁”,关上了一道沉重的心门。
初雪早己停歇,但寒意未消。院子里残雪未融,更添肃杀。
“世子……”门被轻轻叩响,是府里的老管家,声音带着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国公爷和夫人……请您去正院书房一趟,有……有事相商。”
萧珩靠坐在轮椅中,手里捧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窗外光秃秃的梅枝在冷风中晃动。他面色依旧苍白,那天的血痕在掌心结了痂,如同烙下的印记。
听到管家的话,他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去书房?商议什么?无非是安抚他这废人儿子的心情,或者……讨论他这世子的身份该如何处置罢了。左右不过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那长久的寂静让门外的管家心头越发惴惴。终于,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何事?”
门外,管家似乎咽了下口水,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仿佛怕惊动什么的谨慎:“是关于……是关于您的婚事,世子。国公爷的意思……是靖安侯府的卿辞小姐……”
萧珩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靖安侯府?卿辞?那个小时候被他连累,后来跑去找大人来救他的小姑娘?那个……会叫他“珩哥哥”的小丫头?
风雪后的死寂深谷中,仿佛终于飘落了一片轻盈的羽毛。那羽毛触地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悄然划开了一道极其微弱的裂隙。
一道名为未知,也隐含着一丝微弱期冀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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