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暴雨倾倒而下,砸在青帷油壁车的车顶上,发出急骤如擂鼓的闷响。
水雾从帘隙涌进,带着深重的寒气和泥土气息。车厢内琉璃盏里那点橘黄微光,被窗外的浓墨夜色和喧嚣雨声衬得格外脆弱渺小。
萧靖身上那玄色的云锦缎子被飘入的雨丝濡湿了些许肩头和袖口,洇开深暗的痕迹。
他端坐依然,背脊挺首如松,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沉沉落在沈娇娇护在怀中的兔儿灯上。
那灯被小心地护着,灯芯终于稳住了,透出小小一圈昏黄暖光,将蜷坐在地、同样被雨丝打湿了鬓角和斗篷边缘的沈娇娇笼在其中。
“嘶——”沈娇娇低低吸了口气。方才急于护灯,指尖被滚烫的灯芯燎过的地方开始火辣辣地作痛。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尖蜷入湿凉的掌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伸了过来。
玄色云锦的袖口掠过眼底。那只手修长而稳,在昏弱灯晕下也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光泽。
指腹准确无误地、轻轻地,托起了她那只被烫得微红的指尖。
沈娇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触电般地轻颤了一下。
车厢里雨声震耳欲聋,冰凉的湿气贴着皮肤。
可她被他指尖托着的那一小片地方,感知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指腹微凉,薄茧在敏感的指侧皮肤上过一丝粗粝的、奇异又清晰的触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节因微微用力而绷起的细微筋络弧度。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喧嚣雨声里异常清晰,盖过了心跳的鼓噪。
萧靖一手仍托着她的指尖,另一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通体碧翠的玉盒。
玉盒温润透亮,是极好的冰种翡翠,上面镂雕着缠枝莲纹,精致异常。他单手熟稔地推开精巧的蝶形金扣。
玉盒开启,一股清冽中带着一丝苦凉药气瞬间弥散开,冲淡了些许雨水的土腥味。盒内盛着约指节厚的一汪半透明、呈微暗朱红色的、凝脂般的药膏。
他探出食指中指,极其轻缓而克制地,在那凝脂膏体表面轻轻蘸了一下。只取了米粒大小一点,那朱红药膏便如同活物般粘附在他指腹。
没有立刻上药。
他的目光先是审视着沈娇娇指腹上那片烫出的红痕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被灯油燎过后的淡薄黑灰痕迹。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却又极其自然的动作——
那只蘸了朱红药膏的修长手指屈起,指腹微凉而稳定的先在她未伤的手指内侧肌肤上,极其缓慢地、刮蹭了一下。
动作极轻,那一点点淡薄的黑灰沾染在药膏之上,被药膏吞噬。他像是在拭去那碍眼的、属于灯油火燎的“污迹”。
沈娇娇只觉得被他触碰刮蹭的那一小片肌肤骤然一麻!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突然涌动!一股陌生的战栗从尾椎首冲后颈!
他终于将蘸着药膏的指腹,稳稳地点按在她灼痛的指尖燎伤处。
“嗯……”细微的刺痛混合着药膏覆盖上去后带来的、迅速扩散开来的清冽凉意,让她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点细碎的、难以自控的鼻音。
他并未抬头,眼帘低垂着,目光专注在那一点燎红上。指腹沉稳地、以指腹为中心,带着那凝脂般的朱红药膏,极其缓慢地打着圈儿,在那一小块伤处轻碾匀开。
药力渗透,那清凉的感觉越来越深,几乎要将灼痛感彻底覆盖。
指腹每一次轻缓的按压、每一次细密地碾磨、每一次细微的圆弧轨迹……都清晰地烙印在她敏感的神经末梢。
车厢昏暗,车外是倾盆狂雨,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指尖方寸之地灼热的痛与清凉的救赎,还有那只掌控着这微小痛苦与救赎的手。
冰冷与温热,粗砺与细软,都在他指端交融,透过指尖,传递着惊心动魄的战栗。
她垂着浓密的眼睫,目光死死盯着两人相触的地方,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了,耳根烫得厉害。
他的动作细致得如同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朱红的药膏被均匀地推开,覆盖了整个灼伤区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膏香气弥漫开来。
终于,那指腹停下了轻碾的动作。
就在这药膏敷好、指尖清冽感彻底压下灼痛,她以为他即将收手的刹那——
他的指腹,却并没有立刻抬起。
而是极其短暂地、在那己不再疼痛的伤处上……轻轻地、像羽毛拂过般……滞留了一个微乎其微的顿点。
时间仿佛被那雨声冻结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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