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沈娇娇屈膝一礼，压下心头的悸动。
“不必多礼，坐。”萧靖指了指罗汉榻的另一侧，声音是惯常的沉稳。
沈娇娇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将自己玲珑的棋盘放在旁边矮几上，又打开棋罐。彩琉璃的棋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表妹这棋具，倒是别致。”萧靖的目光在她那套色彩鲜艳、与自身冷肃气质截然不同的棋具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江南的小玩意儿，让表哥见笑了。”
“无妨，各有其趣。”萧靖淡淡道，己拾起一枚黑子，示意沈娇娇执白先走。
两人相对而坐。
花厅内安静下来，只余棋子落在玉盘上的脆响。萧靖落子沉稳，布局宏大深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度。
沈娇娇棋力远不及他，起初几步还走得中规中矩，没过多久便显出了章法的稚嫩，被萧靖不动声色地围堵得手忙脚乱。
眼看中盘自己的白子己显颓势，沈娇娇蹙着秀气的眉头，捏着一枚琉璃白子，举棋不定。
“此处，”萧靖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青玉棋盘上一点，“五之十西，跳，或许能得一气。”
沈娇娇顺着他指点的位置一看，豁然开朗！她惊喜地抬眼看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光芒：“呀！是这里！表哥好厉害！”她依言落子，动作轻快，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了他尚未收回的手背。
指尖温热的触感如同电流，两人皆是一怔。
沈娇娇飞快地缩回手，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如晚霞初升。萧靖目光微凝，停在棋盘上的手指也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重新执起黑子。
只是那落在棋盘上的目光，似乎比方才更专注了几分，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波动。
接下来的棋局，沈娇娇愈发放松。她本就是活泼性子，在萧靖偶尔提点下找到出路后，便忍不住会为自己的“灵光乍现”小小得意。
更有一两次，她落子后察觉不妥，竟不顾规矩，悄悄伸指将那枚琉璃子扒拉回来，然后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着萧靖，带点撒娇的意味，声音软糯：“哎呀…表哥…刚才不算…娇娇看错了…能悔一着吗？”
烛火摇曳，在她清亮的眼眸中映出细碎的光点，那张因为下棋而微微泛红的娇靥，如同三月盛开的桃花。
萧靖深不见底的眼眸望着她那张洋溢着生气、不染世俗杂质的笑脸，握在指间的黑子迟迟未落。
他那双习惯了批阅冰冷公文、翻看军情密报的手，那双曾于沙场挥斥方遒、于朝堂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对着棋盘上那枚被少女纤指扒拉回的彩色琉璃棋，竟有片刻失神。
他没有斥责她的“悔棋”不合规矩。
相反，那张素日里威仪赫赫、难见波澜的面容上，在跳跃的烛光映衬下，唇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微小得几乎不存在，却奇迹般地将他周身冷硬的气息柔化了一瞬。
那细微的变化只在烛火跃动的瞬间出现，如风过无痕。
“落子无悔为大义。”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然……”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另一处位置，“若此处长，再连此位，或许局面不同。”
他并未顺着她的悔棋要求，却给出了一个新的、更稳妥的应对之法。这无声的纵容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沈娇娇眼中笑意更盛，脆生生应道：“嗯！娇娇听表哥的！”便高高兴兴地将那枚琉璃棋子落在了他指点的新位置。
花厅内，灯烛“哔剥”轻响，棋子敲击玉盘的清越声依旧。
烛光映在萧靖深沉的眼底，那里面，似乎也融入了另一张明艳活泼的笑靥，暖意如春水般悄然弥漫。那份暖意，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棋局进行到后半程，夜己深。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些。
一个小厮轻步进来，对萧靖附耳低语几句。萧靖微微颔首，落下一枚决定棋局走向的黑子后，便道：“表妹棋力不俗，今日便到此吧。”
胜负毫无悬念。
沈娇娇虽输了棋，心情却如同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般，非但不沮丧，反而眼睛亮晶晶的。她站起身，目光扫过矮几上自己带来的青玉棋盘时，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表哥！”她声音带着一丝雀跃，跑到矮几旁，在棋罐底部摸索了一会儿，竟拿出一支约莫五寸长的物件，快步走回罗汉榻前。
那是一支……竹根打磨成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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