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结束，一行人走出博物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王宇凡很自然地走在白雪身边。
“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是论文压力太大了吗？”他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带着洞悉的关切，“还是……没休息好？看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白雪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王宇凡观察得如此细致。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想到刚才在博物馆里的失态，以及这段时间频繁的噩梦和恐慌，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人行道砖块，声音有些飘忽：“嗯……是有点睡不好，老做噩梦。”
“噩梦？”王宇凡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既不显得过分热切，又表达出足够的重视，“什么样的噩梦？能说说吗？有时候说出来，反而会好一些。”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像一个值得信赖的心理医生。
白雪犹豫了。那个深埋的创伤，那个连陈默都未曾完全知晓的夜晚，她怎么可能对一个外人，尤其是王宇凡，轻易启齿？
她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记不清了……就是很乱，很害怕，醒来就忘了。”
王宇凡没有勉强，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压力大的时候，睡眠质量确实容易受影响。噩梦……有时候是潜意识在试图告诉我们一些被忽略的东西，或者……释放一些积压的情绪。”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白雪一眼，镜片在傍晚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别太压抑自己，白师妹。有什么困扰，学业上的，或者……其他方面的，都可以试着说出来。说出来，会轻松很多。”
他的话语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白雪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那句“潜意识在试图告诉我们一些被忽略的东西”，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试图回避的猜想——关于那个被尘封的夜晚。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仿佛自己极力隐藏的脆弱，正被他一点点看穿。
“谢谢师兄关心，我……我会调整的。”白雪勉强回应道，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空间。
几天后，白雪在师门资料室查找一份旧期刊。资料室的书架高耸入顶，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她踮着脚，费力地够着最上层的一本合订本。指尖刚刚触碰到硬质的书脊，脚下垫着的矮凳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再次脱口而出。那瞬间的失衡感，再次触发了她心底那根敏感的弦！虽然她立刻扶住了书架稳住了身体，但那种熟悉的、仿佛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和随之而来的心悸，让她脸色瞬间发白，扶着书架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紧。
“小心！”一个身影迅速靠近，稳稳地扶住了矮凳，也扶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臂。
又是王宇凡。
“谢谢师兄……”白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抽回手臂，仿佛被烫到一般。
王宇凡没有在意她的闪躲，他轻松地帮她取下了那本厚重的合订本，递给她。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最近……好像很容易受惊？”他的语气带着探究，不再是之前的随意。
白雪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掩饰得很糟糕。她抱着沉重的合订本，像抱着一个盾牌，试图挡住他过于锐利的目光。
“没……没有，就是刚才没站稳。”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王宇凡沉默了片刻。资料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恐惧，有时候像影子，你越是想跑，它追得越紧。首面它，看清它是什么，或许……它就没那么可怕了。” 他的话语像一句箴言，又像一句蛊惑人心的咒语。
白雪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有洞悉一切的了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人心的幽暗。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知道了什么？他猜到了什么？还是……他只是在说一个普遍的道理？
“我……”白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甚。她抱着书，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资料室。
晚上，白雪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一次，梦境的碎片似乎清晰了一些。她仿佛置身于一条狭窄、潮湿、弥漫着油烟和劣质香料气味的巷子里，周围是模糊扭曲的人影和刺耳的喧嚣。一只手，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挣扎，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西肢百骸！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黑暗中，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温暖和安全感，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无助。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无法摆脱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陈默，我好想你，我好需要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我啊”白雪在心里喊道。
第二天，白雪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课。课间休息时，王宇凡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包着素雅书皮的书。
“看你精神不太好，这本小说或许能帮你转移下注意力，放松放松。”他将书递给她，语气温和如常，仿佛昨天资料室里那番令人心悸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书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看不出是什么书。
白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师兄。”
“不客气。”王宇凡微微一笑，目光在她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噩梦……总会过去的。重要的是，别让它主宰你的白天。”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白雪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本不知名的书，心头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
她低头看着那素雅的书皮，指尖传来纸张的微凉触感。
王宇凡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响——“恐惧像影子……首面它……别让它主宰你的白天”。
这究竟是善意的开解，还是……一种更隐秘的、指向她内心最深处伤口的试探？
她感到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温润的漩涡缓缓拖入，而那漩涡的中心，是王宇凡那双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噩梦的序曲己经奏响，而她，似乎正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令人心悸的乐章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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