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频率”——这个从白雪心底最深处流淌出来的句子，像一颗投入师门静水的石子，在王宇凡心中漾开了持续而微妙的涟漪。
那天的读书会后，王宇凡对白雪的关注，明显带上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和欣赏。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尽职尽责、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他的目光在白雪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交流时的话题也悄然拓宽，不再局限于学术。
一周后，师门内部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论文开题报告预审会。白雪的选题方向是“九十年代女性作家城市书写的空间政治与身份焦虑”。
这个选题不算新颖，但切入点比较具体。白雪花了几个通宵，查阅了大量文献，梳理了理论框架，做了详尽的PPT。
轮到她汇报时，面对张明远教授锐利的目光和几位师兄师姐审视的眼神，白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她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研究背景、核心问题、理论依据（主要借鉴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和女性主义地理学）以及初步的文本分析计划。虽然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逻辑清晰，论证有力，展现出了扎实的前期准备和独立思考的潜力。
汇报结束，短暂的沉默后，张教授推了推眼镜，脸上难得地没有立刻批评，而是沉吟片刻，看向王宇凡：“宇凡，你怎么看？”
王宇凡的目光从投影屏幕移向白雪，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白师妹的选题，看似聚焦具体年代和作家群体，但‘空间政治’和‘身份焦虑’这两个核心概念的结合很有张力。尤其是将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辩证法’（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空间）引入对女性城市经验的解读，视角很独特，也很有挖掘潜力。”
他顿了顿，转向张教授，“老师，我觉得这个方向可行，理论工具的选择也比较恰当。如果能进一步深化对‘身份焦虑’在具体空间（比如职场、家庭、消费场所）中如何被生产、被铭刻的微观分析，会更有冲击力。”
他的点评精准到位，既肯定了白雪的亮点，又指出了可深化的方向，完全切中要害。白雪感激地看向他，正好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师兄对师妹的认可，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更柔和的东西。
“嗯。”张教授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王宇凡的评价，又对白雪提了几个尖锐但极具建设性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如何避免理论套用和深化文本细读上。白雪一一记下，紧张感在王宇凡那番肯定后消散了大半，回答也从容了许多。
预审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开。白雪收拾着电脑和资料，王宇凡很自然地走了过来。
“讲得很好，白师妹。”他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暖意，“框架很清晰，理论运用也大胆。张老师那几个问题虽然尖锐，但都是关键，按他指点的方向深挖下去，会是一篇很有分量的论文。”
“谢谢师兄鼓励，也多亏你刚才帮我解围。”白雪由衷地说。
“是你自己准备充分。”王宇凡笑了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而亲近，“对了，这周末晚上，有个小范围的学术沙龙，在‘云栖’会所。来的都是省里高校文学院的一些青年学者和几个文化圈的朋友，氛围比较轻松，聊的也不全是学术，有时也谈谈文学、电影、艺术。张老师也会去坐坐。你有兴趣吗？”
“云栖”会所？白雪听说过这个地方，是省城有名的文化人聚集地，格调高雅，消费不菲。她有些犹豫：“我……合适吗？都是前辈……”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宇凡语气温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肯定，“你今天的表现，完全有资格参与这种层次的交流。多听听不同领域的声音，开阔眼界，对做研究很有好处。而且，”他微微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张老师去，你作为他的学生，去露个脸也是应该的嘛。就当是……师门任务？”
他最后那句带着玩笑性质的“师门任务”，巧妙地化解了白雪的顾虑和可能产生的“被特殊关照”的感觉。白雪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便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师兄。”
“周六晚上七点，我来接你？”王宇凡很自然地提议。
“不用麻烦师兄了，我自己过去就行。”白雪连忙说。
“顺路的事，别客气。”王宇凡的语气不容拒绝，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云栖’那边位置有点偏，晚上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也不方便。就这么定了。”他看了看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周六见。”
周六傍晚，王宇凡的车准时停在白雪宿舍楼下。
是一辆低调但质感极佳的深灰色本田。他下车，很绅士地为白雪拉开副驾驶的门。他今天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里面是浅灰色羊绒衫，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学术气，多了几分沉稳的精英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内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钢琴曲，气氛安静而舒适。王宇凡的谈吐依旧优雅得体，他聊起即将开始的沙龙，提到可能会遇到的几位学者，简要介绍了他们的研究方向和性格特点，让白雪心里有了底。
“云栖”会所坐落在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园林式建筑群里。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暖黄的灯光，深色的实木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息。
舒缓的爵士乐若有若无。己经来了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男士们大多衣着考究，女士们则妆容精致，举止优雅。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低调而浓厚的文化精英氛围。
白雪瞬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身上那件为了这次场合特意翻出来的、最体面的米色羊毛连衣裙，在这里显得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寒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包的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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