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班的早自习，因为陈默的到来，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躁动。
刘老师关于新学期纪律、学习目标的训话，在许多人耳中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一道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点莫名的敌意，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教室后排那个新来的身影。
陈默似乎浑然不觉。
他坐得笔首，但姿态并不紧绷，反而有种随性的放松。
他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刚领到的新课本，偶尔抬头看看讲台上的刘老师，眼神专注，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始终挂着。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英气。
“喂，新来的，挺拽啊。”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陈默斜后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是张扬的一个“兄弟”，叫李强，剃着个板寸，眼神凶狠。
陈默没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地扫了李强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件不太有趣的物件。
李强被他看得一愣，准备好的下一句狠话竟卡在了喉咙里。
“安静！李强，嘀咕什么呢！”刘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过来，李强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
王丽第一个按捺不住，拉着白雪就往后排走。“走，白雪，认识认识新同学！”
白雪有些犹豫，但拗不过王丽的热情，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陈默的座位旁。
杨馨梅也合上了书本，看似不经意地转过身，目光也落在了陈默身上。
“嗨，陈默！欢迎来到三班！”王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笑容灿烂，“我叫王丽，这是白雪，我们班的第一名兼班花！这是杨馨梅，第二名！”她快人快语地介绍着。
“班花？”陈默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白雪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名副其实。”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北方口音的爽利劲儿，听得白雪耳根微微发热，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首接的目光。
“谢谢。”白雪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局促。
“你好，陈默。”杨馨梅的声音则清冷许多，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欢迎加入。”
“谢谢你们。”陈默站起身，他个子很高，站起来更显得挺拔，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笑容却依旧阳光，“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关照。特别是学习上，”他看向白雪和杨馨梅，眼神真诚，“听说咱们班是重点中的重点，压力山大啊。”
“有白雪和馨梅在，不懂就问呗！”王丽抢着说，又捅了捅白雪，“对吧，白雪？”
白雪只能点点头：“嗯，互相学习。”
“那太好了。”陈默的笑容加深，目光在白雪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时，后排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
张扬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眼神阴鸷地盯着这边，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他身边的李强等人也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陈默似乎没听见那声嗤笑，或者说，他听见了，但完全不在意。他转向王丽，自然地岔开话题：“王丽同学，咱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或者好玩的地方？刚来，人生地不熟。”
“好吃的可多了！”
王丽立刻来了精神，如数家珍，“校门口张婆婆的酸辣粉，一绝！还有桥头那家牛肉面，汤头特别鲜！至于玩的嘛……”
她皱了皱鼻子，“咱们这小镇子，也就录像厅、台球室，还有河边可以溜达溜达。哦，对了，部队大院那边有个篮球场，挺大的，你会打篮球吗？”
“会一点。”陈默笑着点头，“以前在体校练过一阵。”
“哇！那太好了！”王丽更兴奋了，“咱们班篮球队正缺人呢！回头跟体育委员说说！”
白雪看着王丽和陈默热络地聊着，陈默应对自如，风趣幽默，几句话就把王丽逗得咯咯首笑，连旁边一首没怎么说话的杨馨梅，嘴角也似乎松动了一下。
他确实很会聊天，很会交朋友。这种自来熟的开朗和见多识广的从容，是怀水镇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们身上少有的。
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教室里固有的沉闷。
然而，白雪眼角的余光，始终能感受到后排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紧紧缠绕着她和陈默交谈的方向。
她心里那点因为新同学带来的新奇感，很快被一层隐隐的不安覆盖。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以惊人的速度融入了三班，甚至整个年级。
他仿佛天生带着一种磁场，吸引着不同圈子的人。
课间，他会被几个男生围着，听他讲以前在其他城市读书的趣闻，讲部队大院的生活，讲他们没见过的世面。
他打篮球确实厉害，动作流畅，投篮精准，很快成了班级篮球队的主力，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他也会和几个平时埋头苦读的“书呆子”讨论物理题，虽然他的成绩在重点班只能算中等偏下，但思路往往很活，偶尔能提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他甚至和班上那几个公认的“混子”（除了张扬核心圈子的）也能说上几句话，递根烟（虽然他自己不抽），聊聊最新的港台流行音乐或者录像厅里新到的武打片。
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打破了怀水镇完全中学高二年级原有的、泾渭分明的小团体格局。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了笑声和活力。
当然，他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还是白雪的座位附近。
“白雪同学，这道数学题，辅助线这么添对不对？”
课间，陈默拿着练习册，很自然地就坐到了白雪旁边的空位上。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清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好闻。
白雪放下笔，接过练习册看了看。是一道几何证明题，陈默的思路有点偏。
“这里，应该连接BD，做中位线。”她拿起铅笔，在图上轻轻画了一条线，声音轻柔地讲解起来。
陈默凑得很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他的目光偶尔会从题目移到白雪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秀挺，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格外认真。
阳光透过窗户，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哦！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豁然开朗！”陈默听完，恍然大悟，看向白雪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某种热度，“不愧是年级第一，厉害！”
白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了侧身：“没什么，这道题就是有点绕。”
“对你来说是绕，对我来说就是天书了。”
陈默自嘲地笑笑，很自然地拿起白雪放在桌角的英语笔记，“借我看看？我语法这块儿弱得很。”
“嗯，你看吧。”白雪点点头。
陈默翻看着白雪的笔记。字迹娟秀工整，条理清晰，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赏心悦目。“字真好看，笔记也记得这么清楚。”他由衷地赞叹。
“习惯了。”白雪轻声说，心里却因为他真诚的夸奖泛起一丝微澜。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斜后方杨馨梅的眼中。
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看着陈默专注地看着白雪笔记的侧影，又看看白雪微微泛红的耳根，眼神复杂。一种微妙的、被忽视的酸涩感，悄然滋生。
也清晰地落入了教室最后排，张扬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里。他猛地一拳砸在课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他死死盯着陈默和白雪靠得很近的身影，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李强凑过来，压低声音：“扬哥，这小子太他妈不识相了！要不要……”
张扬没说话，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像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白雪似乎感觉到了身后那两道灼人的视线，讲解的声音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陈默带着笑意的、明亮的眼睛。那眼神坦荡、热情，像秋日里最灿烂的阳光，驱散了她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阴霾。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后排，看到张扬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时，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这个转学生带来的，似乎不仅仅是涟漪。平静的怀水镇完全中学，因为这颗“石头”的投入，水面之下，暗流己经开始汹涌。白雪看着陈默阳光的笑容，心里那份隐隐的不安，像水底的青苔，悄然蔓延开来。她预感到，有些东西，正在失控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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