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都是圣人的子民，本县百姓们是，荔枝娘子是，被囚于监牢中的娘子们也是。”
“圣人爱民如子，当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今日之事，若不查个彻底明白，难免他日，荔枝娘子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下一个荔枝娘子又会是谁呢？”
张九龄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武惠妃，武惠妃感同身受，道：“如果不查清楚，这样的冤案还是会发生的，切不可再有第二个荔枝娘子了呀！”
圣人不语。
这厢，写戏人厢房。
屏风后己经换了人，白衣老者不知何时离开，现在端坐其中的是一个小娘子。
她才是真正的羽娘。
终于将脸上薄薄的一层面皮揭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的肌肤也好像能呼吸了一般，逐渐胀红，血脉纹路清晰可见。
她将那张面皮放回架子上，那里还放着好几张不同容貌的面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何获低垂着头，还在擦拭那柄利剑。
“可顺利？”
“可顺利？”
二人异口同声。
何获“嗯”了一声，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眼神温柔。
羽娘又拿起另一张面皮，贴在脸上，指腹不断按压，为了让面皮更加贴合肌肤。
“呵，不止顺利，还很刺激。”
她轻笑着，对着镜子整理好面皮之后，又坐回了位子上。
“那便好。”何获又低下头去。
“喵——”
黑猫跳到了桌子上，盯着棋盘就要伸出爪子。
“哎哟，小救星啊，快别乱动……”羽娘轻唤一声，把猫抱到自己怀里。
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黑猫，黑猫舒服地打了个滚儿，小脑袋一转，又打起了棋盘的主意。
“喵——”
“嘘！”羽娘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声警告：“观棋不语。”
黑猫只得老老实实窝在她的怀里。
她的视线转向棋盘。
黑子白子势均力敌。
她侧耳倾听，半晌，嘴角微微泛起笑意：“动静还是小了点呀。”
何获也是语带笑意，调侃道：“那我去给自己加场戏，如何？”
“甚好。”
房门开了又合，她缓缓落下一子。
一楼大堂。
此时正是戏场休息的间隙，戏神楼贴心的为所有看客准备了茶点。
何获是名角，此时本该在厢房休息的他，施施然登上了空无一人的戏台，霍凄凄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站在戏台中央。
台下原本吵闹的声音逐渐静默下来，只是偶尔有小娘子们的娇呼声。
“天呐，是何获！”
“小郎君，看看奴家！”
“郎君万安，妾身如意！”
“霍凄凄，大红大紫！”
何获与霍凄凄微笑施礼，二人正了正神色，眨眼间，前排的看客们就看到他们二人眼眶微红，泛着泪光。
台下彻底静默下来。
“就在刚刚，妾得到了一个令人悲痛万分的消息，妾的搭档，妾的好友，也是妾的女神，荔枝娘子，她！”
霍凄凄加重了语气，上前一步道：“她竟真的是服毒自尽的！”
满堂客大惊失色。
“但她也是被恶人所害的！”霍凄凄悲愤至极。
“哦？”台下一阵惊呼。
“写戏人和万富商侏儒郎等人将良家女子囚禁于地下监牢中，荔枝娘子为了救出那些姑娘们，不惜以此种方式留下线索，希望官府能够查明真相，但是很可惜，官差只管结案，不查真相，让荔枝娘子就这样枉、死、了！”
霍凄凄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呵！”台下又一声悲愤惊呼。
“刚刚得知真相，妾痛心疾首，妾悲痛万分，之前妾一首难以理解她为何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荔枝娘子就是我们的女英雄！女豪杰！”
满堂客大呼：“女英雄！女豪杰！”
“我们要让荔枝娘子死得其所！希望官府能够彻查到底，将凶犯一网打尽！”
“说得对！”台下发出愤怒的低吼。
“那恶人监禁良家娘子，唇亡齿寒！今日我等若不为她们讨回公道，他日我等岂不也是任人宰割，今日我们为她们起身呐喊，他日也会有人为我等拔刀相助！”
满堂客忽地起身，大吼：“为荔枝娘子讨回公道！”
“为良家娘子讨回公道！”
“为无辜百姓讨回公道！”
霍凄凄右手握成拳头，高举头顶，和满堂客一起大喊：“为荔枝娘子讨回公道！为可怜的姑娘们讨回公道！查明真相！让逝者安息！”
霍凄凄边喊边转头看向身边的何获，何获点点头，呼喊声越来越大。
喊声震天。
……
二楼回廊。
饶是再迟钝的武夫，此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圣人刚刚下令，此番连环凶案一定要彻查到底，绝不能有一丝疏漏。
传令之后，中郎将一首在门口候着，待高力士走出雅间，他便急忙迎了上去。
“还望高将军指点迷津。”中郎将躬身行礼。
早些时候，多亏高将军指点，让他提前把县令叫过来问话，这才得了圣人奖赏。
不然，他这千牛卫中郎将，上头有大将军，左右还有千牛备身正副都督，哪里能轮得到他出风头？
他看得出，这是高将军有意提携。
“哎，可称不上指点。”
高力士摆了摆手，笑着望向戏台子，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怎就这么巧，命案偏就发生在今日，嫌犯偏就出现在戏台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高力士话只说了一半，笑呵呵看着中郎将。
中郎将刚才只是兀自揣测，现在听高将军这么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猜得没错。
有人知道今日戏神楼不同以往，所以故意选在今日唱这出戏。
不然怎会如此凑巧？
中郎将大惊失色。
“若真是如此，御驾行踪如何泄露出去？那凶犯意图不明，圣人恐有危险，我等应速速护送陛下撤离呀！”
中郎将说着便要行动，紧握腰刀的手被人按了下去。
“中郎将莫要心急。”
“怎能不急？高将军是知道的，我大唐天子和数位朝中重臣现如今都挤在这个厢房之内，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就是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呀！”
中郎将急的五官乱飞，而高力士还是刚才那副表情。
“中郎将可是千牛卫？”高力士问道。
“高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中郎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高力士脸上的笑意稍有褪去，他问——
“传说千牛宝刀砍杀千牛而钢刀不断，可是有假？”
中郎将一愣。
高力士接着道：“天子将此宝刀赐予近身护卫，谓之千牛卫。”
“千牛卫身负保护圣人安危之责，选拔的皆是精兵强将，尔等是否该与那千牛宝刀一般，砍杀千牛而钢刀不断？”
“定当如此！”
“那中郎将有何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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