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郎本来打算去戏神楼看戏来着。
他提前好几天就买了票。
还是一张前排的坐票呢。
一是他本就喜欢看戏。
二是想跟人家学习学习,也好知道自己差在哪儿,为啥人家的戏,台下看客扔上去的都是鲜花和银钱,到了他这儿,隔三岔五就往上扔臭鸡蛋呢。
他想的挺美,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天还没亮,他就被人从床板上给薅起来了,一路给薅到了小戏场里。
他的小戏场变成了命案现场。
“你是这戏场的主人?开门的钥匙除了你和谈娘,还有谁有?”
“你认得死者吗?混一个圈子的,你们会不认识?”
“你昨夜子时左右所在何处?何人能够证明?”
“他怎么没死在别人的戏场里,偏就死在了你的小破戏场里?”
捕手问话,声色俱厉。
吴大郎驴唇不对马嘴地答着,满脑子想的都是——
完了,小戏场本来就风雨飘摇,这一下子成了命案现场,破上加破,以后谁还敢来这里!
……不行搞个命案现场故地重游?
游客能买账吗?
啧,写戏人好歹也是个名人来着……
气血上涌,吴大郎一阵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地,捕手们以为他是吓傻了,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嘱咐他暂时不得出城,随时等待传唤,就把他给放了。
吴大郎浑浑噩噩走出了小戏场,一路上,不断听到有人说起早上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用问,就己经拼凑出了大概。
大概就是,他只能自认倒霉。
和他一样倒霉的还有那个报案人坊正。
那小老头本是好心,担心小娘子独自走夜路有危险,尤其赶上这个特殊时期,真出了事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这才三不五时的当一下护花使者。
本来是和前几次一样,把人送到就走,谁知却听到小娘子的一声惊呼,跑进去一看,心下凉了半截,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不当护花使者就好了!
可他想后悔也晚了,上官对他当护花使者这个事儿存疑,命捕手把他带回县廨听候发落。
这么一看,他好像更倒霉一点。
思及此,吴大郎心里平衡了一丢丢。
病坊内。
谈娘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躺不住,她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的枯枝败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戏场突然就成了命案现场,新戏肯定是上不了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登台机会也泡汤了。
唉,这就是命吧。
谈娘起身穿戴好衣裳,拿好桌上的药包走出门去。
“怎么不再休息一下,好了?”煎药大娘热心地来扶她,谈娘局促地点点头,小声道:“好了,可以走了。”
“去问过郎中了?这药如何吃可要记好了,多注意休息,莫要再受惊吓。”
大娘还在忙碌着,那边还有人喊她去煎药,她也顾不上谈娘了,谈娘点头道谢后便脚步匆匆走出了病坊。
躺一天就算一天的银钱,贫贱的身子哪能躺得起这里。
谈娘快步走出病坊,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走路也不看路,不怕撞到人?”
谈娘抬头一看,是自家老板吴大郎。
霎时间,她的眼眶便红了。
吴大郎手上拎着两个小油纸包,纸包上有商铺的标志,一包是桃花酥,一包是酱肉,他快步走到谈娘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圈,问道:“没事了?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谈娘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声音就像小蚊子似的,说着说着眼泪还掉下来了,她口中嗫喏着:“老板,对不起,对不起……”
吴大郎眨眨眼,呆愣了一下。
“对不起啥?”
“咱们戏场发生了命……命案,戏……戏也唱不成了。”
谈娘说着说着更加悲从中来,哭得难以自拔。
周围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主要是看吴大郎,准是他欺负了人家小娘子,吴大郎左右看了看,哭笑不得地“嘿!”了一声。
他拿起装着桃花酥的小包,打开油纸包,香甜的气息飘了出来,吴大郎把油纸包递到了谈娘嘴边,声音硬邦邦的,道:“吃!”
谈娘吓了一跳,吸了吸鼻涕,一时忘了哭泣。
“我小时候只要一生病了,阿兄就给我买点酥饼和酱肉,一吃上,病就好了。”吴大郎一提起小时候,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阿兄说,我这得的是馋病!”
“老板的阿兄可真好。”谈娘接过桃花酥,羡慕地说道。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老板不是吴大郎吗?怎么还有阿兄?”
“哦,是邻家大哥。”
“原来如此,那更是难得的情谊。”
“是啊,唉,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吴大郎把另一包酱肉也塞到了谈娘怀里,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老板,对不起……”
谈娘还站在原地不动,眼泪在眼圈里转了转又掉下来了。
吴大郎看她不走,就问:“怎么,人是你杀的?”
谈娘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那……是你把他摆到戏场里,还整个那造型?”
谈娘大力地摇着头。
“那你说什么对不起?”
吴大郎啐了一口,恨恨道:“要说对不起也该是那个挨千刀的杀人犯跟我说,我去他娘的混蛋王八羔子!哪里不能杀人,偏偏选我的小戏场,真是给我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吴大郎一边走一边骂,谈娘为了听清他在骂什么才好应和他,一首小碎步在他后面跟着。
一路走,一路骂,不知不觉,他们就走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吴大郎走在前头,骂骂咧咧一抬头,猛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紧接着,他突然后退了两步,踩到了谈娘的脚上,谈娘刚要喊出声就被吴大郎捂住了嘴巴,吴大郎一把把她拖回到拐角处,后背抵着墙面,小声说道:“别说话,前面有人!”
谈娘惊魂甫定地点点头,吴大郎收起了手上的力道。
“老板,有人就有人,咱们过去便是……”谈娘小声嘀咕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吴大郎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
谈娘被他这副样子激起了好奇心,大着胆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也吓得缩回了脑袋。
“他他他……他们在干嘛?”谈娘惊恐地问。
吴大郎急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瞪着谈娘,“嘘!嘘!嘘!”了三声。
巷子的另一边,本县小有名气的侏儒俳优正带着几个打手围着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头上带着头套,看得出她在挣扎,可几番挣扎也没有逃脱他们的魔掌,一个打手挥出一拳,小娘子晕了过去,被人抱起来扛上了马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绝对是丧尽天良的勾当!
“什么声音?那边好像有动静。”一个打手示意另一个同伙去看看。
吴大郎急忙后退两步,抓着谈娘的手就要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窜了出去。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原地僵住。
“喵——”
一只黑猫窜了出去。
“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只野猫。”那个打手骂骂咧咧转身回去了。
吴大郎松了口气,暗自谢过猫爷。
黑猫的瞳孔骤然紧缩,“喵”了一声,爬上屋檐跑走了。
一个打手走到侏儒郎身边,蹲下身道:“己经安置妥当,可以走了。”
侏儒郎点点头,一脸淫笑,道:“快走吧。”
打手把侏儒郎抱上了马车,随后扬起鞭子呼喝一声,马车缓缓驶离小巷,渐行渐远。
吴大郎心下一紧,不管马车是去往哪里,那个小娘子都是凶多吉少了。
“那……那人是……”
待马车走远,谈娘才敢说话,试探问道:“是侏儒郎吗?”
“本县一共几个侏儒俳优?不是他还有谁!”
他也曾听说过侏儒郎人品龌龊,但没想到会这么龌龊!圈子里都说他上头有人,也是,要不怎么敢大白天就干出这种事儿来,吴大郎心中默念事不关己,己不劳心,高高挂起。
吴大郎低下头去,刚好看到了谈娘紧紧攥在手里的酥饼和酱肉。
“老板!老板!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凉拌!”
吴大郎说着便继续往前走,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是说那个小娘子怎么办啊?他们要干什么啊!”
谈娘的哭腔比刚才更甚。
“我哪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能怎么办啊?总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吧。我管谁呀,谁管我呀!”
谈娘惊慌地拽住了吴大郎的衣袖,牙齿都在打颤,低声地叫着:“那小娘子可怎么办呀!老板!老板!”
吴大郎头疼地甩开谈娘的手,恼怒道:“别叫了!叫魂呢!”
谈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吴大郎怔愣片刻,低下头去。
他不该生气的,毕竟,他最喜欢别人叫他老板了。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hgafe-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