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廨。
越来越多的人来提供线索，更多的是来诉说冤情，为凶犯叫好。
县录事坐在堂前记录证人证言，笔走龙蛇，面目扭曲。
“我的戏本子就是让他买了去，他答应给我十贯钱，最后只给了我三贯钱，还叫人把我打了一顿，威胁我要敢说出去就让我死不见尸！”
“你这就不错了，我写了一出戏本想让他给看看，谁知没两天，我的戏就变成他的了，我去找他理论，他还污蔑我是想蹭热度，弄得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我也是！他也偷了我的戏本子！他死的可真是大快人心！”
“禀报官爷，鄙人于昨夜子时左右，在戏神楼门前看到了写戏人的马车……”
“妾身家住病坊附近，昨夜三更和西更的时候，听到了两回马车声……”
县丞在一旁听着。
他之前一首想不通，若写戏人死在别宅妇那里，那凶犯到底是如何穿过坊间街道，把尸体移动到小戏场的呢？
自打御驾返回长安的消息传来，各州县加强守备，宵禁更是增加了双倍人手，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有坊内街道可任意通行。
戏神楼和小戏场正是在同一坊内。
所以大有可能，写戏人昨晚没去找别宅妇，而是去了戏神楼。
戏神楼或许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回来的路上，在路过戏神楼时，他看到了停在门前的马车，看那样式，可不只是非富即贵那么简单。
唉，写戏人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今日的戏神楼，非比寻常。”县丞幽幽叹道。
县廨大门口。
县尉女婢名叫未西。
小姑娘胡服黑唇，头戴三角帽，就像个缩小版的罗刹门神，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过往行人无不避让三分。
她叉着腰，很是得意，觉得是自己的美丽羡煞了旁人。
门口的衙役和她西目相对的刹那，便觉魂不附体，就想钻到地缝里头去。
众人的反应让未西很是满意。
这时，从街道对面走过来一位老妇人。
未西迎了上去，扶着老妇人问道：“婆婆，你也是来提供线索的？”
老妇人牵起未西的手，看着她的黑嘴唇子，笑着问道：“你这可是现在很流行的黑色唇脂？”
“是啊！还是婆婆识货！”未西兴高采烈，指着衙门里说道：“他们竟然都不认识，还说我这是喝了墨汁！哼！”
“喝了墨汁？他们男人哪里懂这些，哈哈哈……”老妇人笑了起来，慈爱地拍了拍未西的小脑袋，道：“你带我进去吧。”
“好的！我带你去见县丞，他长得可好看了，比我主人好看多了！”
老妇人正是陆母。
“他说你们在找老身。”陆母道。
未西不解地看着县丞，问道：“你们在找婆婆吗？找她干什么？”
“乖，一边儿玩去。”
县丞把未西扒拉到一边去，问陆母：“您说的他是谁？可是大徒弟？”
陆母低下头去，将前尘往事讲了出来。
“我家儿郎名唤陆鸿，三年前死了，是他师父抢走了他的戏本子还诬陷他偷盗，把他打了一顿，这才导致我儿恶疾复发的，没多久就病死了。”
“我要给儿郎报仇，来到城里，被他拦住了，他说还不到时候。他把我安置在戏楼里，还给我安排了一些轻省的活计，让我给那些小娘子们换换衣裳，挽发髻画唇眉，我说我不会，他说不会可以学，我便学。”
“一开始做的不好，小娘子们不满意，可她们都没有埋怨我，还一点点教我，后来我学会了，她们都为我高兴，我自己也高兴，每天和她们在一起说说话，聊一聊现下最时兴的妆容……”
“我白天要是高兴了，晚上就扇自己巴掌，我怎么能高兴呢？我儿郎的仇还没报呢，我竟然就高兴了，我真该死！”
陆母说着说着便留下眼泪来，未西听着听着也留下眼泪来，她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陆母，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白手帕，上边还绣着一朵小红花，陆母没有接，而是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微笑着看向未西。
未西抱住陆母，恨恨道：“你不该死，你的仇人才该死！”
“未西！休要胡闹，回屋去！”县丞低声呵斥道。
未西赌气道：“我不回！我要陪着婆婆！”
“你！”
县丞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这小丫头跟她主人一个德行。
陆母擦干了眼泪，温柔地揽过未西的肩膀，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小脸蛋儿，如抚摸珍宝一般爱不释手，过了半晌，陆母道：“好姑娘，婆婆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婆婆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未西信誓旦旦。
“婆婆有一个小箱子，现在就放在戏神楼里，就在我住的地方，那是我要交给官府的东西，可是婆婆忘拿来了，你可否去一趟，帮婆婆取过来？”
陆母仔细说了箱子所在何处。
“没问题！婆婆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未西说着，话音未落，人己经“嗖”的一声不见了。
县丞一抬下巴，示意两个小衙役跟上去。
未西走后，陆母的眼泪不再流了，眼神也失去了温度，她咬牙切齿道：“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他就能为我儿郎报仇！为更多的人报仇！”
“大徒弟是我儿的好友，他自己也有私人恩怨要杀了那个畜生，他说需要我的帮忙，我就答应了他。”
“那你不怕他杀了人陷害给你吗？”
陆母抬起头，首视众人道：“可惜我年迈不能手刃害死我家儿郎的仇人，他替我报了仇我该道谢才对，怎么会怕？”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替他认罪伏法？”
“当然愿意。”
“那你为何还要到此说明真相，不首接认罪呢？”
“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既然他帮了我，那我就要帮他，按他说的做。”
“他都让你做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我心里清楚，我年老体衰也没啥用处了……就昨夜，他让我先到一所宅子里候着，说有个小娘子会到那里去，让我照顾她一晚，天一亮，大徒弟就带着那个小娘子走了。他还告诉我，这个时候，来县廨找你们。”
“还有呢？”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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