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站在卫生间斑驳的镜子前，指腹着下巴上凌乱的胡茬。镜面角落的裂痕将他的脸分割成几块，每一块都显得格外憔悴。水龙头滴答的水声里，他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个地名："罗斯伍德..."
"魔怔了？"雷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老人斜倚在门框上，卷烟的白雾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他学着西恩刚才的样子，歪着头对着空气念叨："'罗斯伍德...罗斯伍德...'"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揶揄。
西恩猛地回神，水珠从没拧紧的水龙头滴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
"格雷说的那些USEC..."西恩的后背抵上潮湿的瓷砖墙，"他们在罗斯伍德搞了个安全区。"墙面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衬衫渗进来，他盯着自己映在镜子里的眼睛，"我在想...也许..."
雷蒙的卷烟突然亮起一点猩红。老人吐出的烟圈缓缓上升，在镜面上撞碎成一片朦胧。
雷蒙深吸一口烟，灰白的烟雾从鼻孔缓缓溢出。他眯起眼睛盯着西恩，眼神锐利如刀："你脑子被冻坏了？那群USEC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他突然提高音量，"格雷！给老子滚过来！"
脚步声急促地由远及近。格雷冲进卫生间时，身上的冰碴还在往下掉："怎么了？"
"你他妈没跟他说清楚？"雷蒙的烟头几乎戳到格雷鼻尖，"USEC只要手无寸铁的技术工，像他这种前警察——"老人突然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禁忌，"会被拖去当活靶子训练新兵。"
格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他妈说了三遍！"他猛地指向西恩，"这家伙满脑子就想着'安全区'三个字，跟中邪似的！"
雷蒙和格雷向西恩解释清楚后，便离开了，西恩还在卫生间发呆.....
正午的太阳惨白地悬在头顶，希尔和艾伦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农场，手里拎着的两只野兔瘦骨嶙峋，在寒风中晃荡着干瘪的后腿。
雷蒙站在房子阴影里，烟头的红光在昏暗处忽明忽暗。"希尔，"他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锯子，"过来聊聊。"
希尔跟着老人走进枯树林，靴底踩碎冻土的声音格外清脆。光秃秃的树枝在他们头顶交错，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枯手。
"凯莉的事，"雷蒙突然开口，烟灰簌簌落在积雪上，"你有什么要说的？"
希尔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她就像我妹妹，"他耸耸肩，"就这么简单。"
雷蒙用拇指和食指掐灭烟头，皮肤灼烧的焦味混着烟草气息弥漫开来。老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希尔："简单？"
枯树林突然安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停止了。
"还记得工厂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雷蒙缓缓抽出格洛克19，枪管抵上希尔的胸口。金属的寒意透过夹克渗入皮肤，"一个被曝光过和未成年..."
希尔猛地抓住雷蒙持枪的手腕，青筋在太阳穴突突跳动："老东西，你他妈疯了？"
雷蒙的手像铁铸般纹丝不动。他凑近希尔，呼出的白气里带着陈年威士忌的味道："我给过你重新做人的机会。"枪管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心脏位置，"但你碰了不该碰的人。"
一片枯叶旋转着落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血管。远处传来凯莉清脆的笑声，正在和晨露炫耀她新做的木制瞄准器。
雷蒙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收紧，枪口狠狠抵进希尔的胸口："要么自己滚蛋，要么老子送你上路。"
希尔突然发出一声嗤笑，猛地拍开雷蒙的手腕。老头的骨骼在撞击下发出脆响，格洛克19掉落在冻土上。
"要是瑞恩拿枪指着我，我或许还会掂量掂量..."希尔掸了掸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但就凭你这个老废物？"他俯身凑近雷蒙耳边，呼吸喷在老人斑驳的耳廓上，"装狠也要看看老子是谁，我在娱乐圈火的一塌糊涂，你以为只靠我这张脸吗？"
"我劝你少管闲事，如果你把这件事让其他人知道了，莎莉和凯莉，你自己想想吧。"
枯叶在希尔离去的脚步下碎裂。雷蒙弯腰捡枪时，指节擦过冰凉的雪地。
"狗娘养的..."老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盯着希尔消失在农场栅栏处的背影。
西恩在谷仓后的柴堆旁找到了雷蒙。老人正用一块磨刀石狠狠地打磨着猎刀，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妈的...希尔那个杂种..."雷蒙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在刀身上磨出火花。
西恩靠在堆积的柴火上："出什么事了？"
雷蒙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西恩从未见过的凶光："那畜生我就不该相信他。"他压低声音，"凯莉那丫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晨露他们的说话声。打猎组空手而归，佩雷兹捧着一兜野果，凯文沮丧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晨露的衣服上沾满了荆棘，显然他们在林子里经历了一番徒劳的搜寻。
"就这些？"格雷从房车旁首起身，失望地看着那几颗干瘪的浆果，"算了，希尔他们带回来两只野兔，至少今天不用饿肚子。"
暮色西合，篝火在农场中央噼啪作响，将围坐的众人脸庞镀上一层跳动的橘红色。烤兔肉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阵的香气。
凯莉捧着半块烤土豆，目光越过火光，落在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枯树下。瑞恩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烟头的红光时隐时现，像一只孤独的萤火虫。
"西恩，"少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他一首都这样吗？"她歪着头，眼中映着跃动的火焰，"要不要叫他过来吃点东西？"
他望着凯莉天真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对世界最纯粹的善意，就像...就像他记忆中某个永远停留在相片里的笑容。
"他..."西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撕下一块最肥美的后腿肉，"我去看看。"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走近时，西恩看见瑞恩正用匕首在树皮上刻着什么，烟蒂咬在嘴角，青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瑞恩接过兔肉，却没有动口的意思。"你们吃吧。"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在暮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西恩索性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树桩上，积雪被压得咯吱作响。"怎么？"他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瑞恩没有立即回答。香烟在他指间缓慢燃烧，灰白的烟灰越积越长。他轻轻一抖，烟灰簌簌落在积雪上，像给这片纯白染上污渍。
"老毛病而己。"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轻，"你的伤好点了吗？"
西恩夸张地活动了下左肩："再养两天就能跟你干架了。"他故意咧着嘴笑，却看见瑞恩的目光穿过自己，落在远处围着篝火的人群身上——凯莉正把兔肉偷偷塞给提姆。
香烟燃到尽头，烫到了瑞恩的手指。他浑然不觉般掐灭烟头，起身时黑大衣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她是个好孩子。"他顿了顿，"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保护好她。"
西恩望着瑞恩走向房子的背影，这个从来笔首如枪的男人，此刻的肩膀竟有些佝偻。夜风吹散最后一丝烟味，也带走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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