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口的捷报传到蓟城时,刘虞正对着地图枯坐了一夜。 捷报上写得明白:赵宸以三千偏师,依托狼牙口地形,布设连弩阵与震天雷,诱杀乌桓先锋五千余人,缴获战马、牛羊无数,丘力居率残部仓皇北逃,渔阳之危暂解。 厅内一片欢腾,田畴、鲜于银等人抚掌相庆,连程绪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轻松。唯有刘虞,看着捷报上“震天雷毙敌千余,连弩阵射杀主将”的字样,眉头却锁得更紧。 他不得不承认,赵宸的军事才能与那些“格物之术”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令人恐惧的威力。这种威力,既能抵御外敌,也足以……反噬自身。 “明公,赵军谋大败乌桓,此乃天大的喜事啊!”田畴上前一步,“依臣之见,当即刻下令,让赵军谋乘胜追击,彻底肃清辽西残匪,震慑乌桓诸部!” 程绪立刻反驳:“不可!赵军谋虽胜,但兵力有限,若深入草原,恐遭埋伏。依臣之见,当令其回师蓟城,固守待变。”他生怕赵宸在外面势力坐大,再也无法控制。 两人又是一番争执,刘虞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传我令,召赵宸回蓟城议事。” 三日后,赵宸风尘仆仆地回到蓟城。他身上的铁甲还带着硝烟味,脸上添了几道新的疤痕,却难掩眉宇间的锐气。工匠营与屯田兵跟在身后,虽疲惫却士气高昂,缴获的战马、牛羊在城外排成长队,引得百姓夹道欢呼。 “子明,辛苦了。”刘虞在议事厅外亲自迎接,握住他的手,眼中情绪复杂,“狼牙口一战,你为幽州立下了不世之功。” “皆赖明公运筹,将士用命。”赵宸躬身行礼,姿态依旧恭谨。 进入厅内,刘虞屏退左右,只留下程绪、田畴等核心幕僚,开门见山:“子明,如今丘力居虽退,但辽西、右北平一带仍有乌桓部落盘踞,公孙瓒残部也在暗中勾结,此两地不安,蓟城终无宁日。你可有良策?” 赵宸早己料到刘虞会问此事,沉声道:“明公,辽西、右北平地处偏远,胡汉杂居,素来难治。公孙瓒在此经营多年,残余势力盘根错节;乌桓诸部更是时降时叛,反复无常。若只派偏师征讨,只会劳民伤财,难以根治。” “那依你之见?” “臣以为,当‘剿抚并用,以守为攻’。”赵宸走到地图前,指向辽西以东的广袤地域,“辽西之东,便是辽东。此地虽偏远,却有辽河沃土,可屯田养兵;有山海之险,可抵御胡骑。若能以此为根基,步步为营,先肃清辽东,再回师辽西、右北平,方能一劳永逸。” 程绪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说,要去辽东?那里荒无人烟,远离中枢,一旦有变,如何节制?” “节制?”赵宸反问,“如今辽西糜烂,谁愿去?派去的官员不是被残匪所杀,便是被乌桓所掳。与其空耗钱粮,不如放手一搏。” 他转向刘虞,语气诚恳:“明公,臣愿率工匠营、屯田兵及此次收编的降卒,东进辽东,开垦荒地,建造城寨,抵御胡骑。三年内,臣必为幽州打造一道稳固的东方屏障,让辽东成为幽州的粮仓与兵源地!” “你要去辽东?”刘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原以为赵宸会借机索要兵权,或重返中枢,却没想到他竟要主动前往那片蛮荒之地。 “是。”赵宸点头,“辽东虽苦,却能远离纷争,专心推行屯田与格物之术。只是……” 他话锋一转,说出了真正的目的:“辽东偏远,事事请示中枢,必贻误时机。臣斗胆请明公恩准:若臣前往辽东,愿以‘幽州东部都尉’之名行事,可自行任免属吏,征收赋税(除岁贡外,其余自留),募兵练兵,遇外敌可自行决断出兵——” 这便是赤裸裸的“划地自治”! 自行任免、自行征税、自行募兵、自行用兵,除了名义上隶属于幽州,几乎与独立藩镇无异! “放肆!”程绪厉声呵斥,“赵宸!你这是要裂土分疆吗?!辽东乃大汉疆土,岂能由你私自治理?!” “程长史言重了。”赵宸平静地回应,“臣所请,皆为镇守辽东,抵御外敌。所有官职,皆需明公名义任命;所有举措,皆为大汉镇守边疆。若明公不信,臣可将家眷留在蓟城为质。” 他看向刘虞,目光坦荡:“明公,臣若想裂土,何必等到今日?狼牙口之战后,臣若拥兵自重,鲜于将军也未必能制住。臣所求,不过是一片能让格物之术生根发芽的土地,一片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净土。” 刘虞沉默了。 他看着赵宸,又看了看地图上辽东的位置。那片土地,偏远、蛮荒,却也意味着远离中枢的权力斗争。赵宸去了那里,既能替他挡住来自辽东、甚至朝鲜半岛的威胁(如高句丽),又能将这个“功高震主”的隐患远远调离蓟城,可谓一举两得。 更何况,赵宸的能力毋庸置疑。若真能在辽东闯出一片天地,对幽州而言,也是巨大的助力。 只是,这“划地自治”的权力,终究太过沉重。 “明公,万万不可!”程绪还在苦劝,“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若赵将军在辽东势力坐大,岂不是又一个公孙瓒?!” “程长史放心,臣绝非公孙瓒之辈。”赵宸语气坚定,“臣愿立下文书:永奉大汉正朔,岁贡不绝,若有二心,天人共弃!” 刘虞看着赵宸,又看了看案几上那份来自洛阳的密报——王允、吕布诛杀董卓,长安大乱,朝廷根本无暇顾及幽州。而幽州内部,辽西残匪、乌桓威胁、世家掣肘,早己让他心力交瘁。 他需要一个能替他分忧的人,一个有能力、也有意愿去收拾烂摊子的人。而眼前的赵宸,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好。”刘虞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决绝,“本牧允了。” 程绪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明公!您……” “不必多言。”刘虞挥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赵宸身上,“本牧表奏朝廷,封你为‘辽东都尉’,加‘讨虏中郎将’衔,总领辽东、辽西东部事务。” “你可自行任免县令以下属吏,赋税除每年向幽州缴纳五万石粮食、三千匹布外,其余皆由你自行支配。可募兵万人,遇外敌入侵,可自行出兵抵御。” “但你需记住,”刘虞的语气异常严厉,“辽东仍是大汉疆土,你仍是本牧属下。若三年后,你未能安定辽东,或有任何不臣之举,本牧必将亲率大军征讨!” 这便是刘虞的底线:给予高度自治权,换取辽东的安定,但必须保留名义上的归属和最终的惩戒权。 赵宸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臣,赵宸,谢明公!臣必不负所托,三年之内,定让辽东安定,岁贡如期,绝无二心!” 他知道,这是他摆脱掣肘,真正建立属于自己根据地的开始。辽东虽远,虽苦,却是一片能让他自由施展格物之术的天地。 刘虞看着赵宸,挥了挥手:“去吧。收拾行装,早日启程。田别驾,为赵都尉筹备粮草、军械,务必充足。” “诺。” 赵宸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程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忧虑与不甘,却终究无可奈何。 议事厅内,只剩下刘虞与程绪。炭火渐渐熄灭,寒意弥漫开来。 “明公,您真的信他?”程绪颤声问道。 刘虞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喃喃自语:“但愿……他真的是汉家的忠臣,而非又一个枭雄……” 他不知道,他今日的决定,不仅改变了赵宸的命运,更将彻底改写辽东、乃至整个天下的格局。 而此刻的赵宸,正走出州牧府,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辽东的方向,是他即将开辟的新天地。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格物之术的火种,终于可以在一片相对自由的土地上,熊熊燃烧了。 重铸汉鼎的第一步,从辽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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