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的夜色,比往日更显深沉。 赵宸的府邸内,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墨家工匠的首领墨老正指挥着十几个心腹,将一捆捆绘制着精密图纸的绢布、一箱箱打磨得锃亮的工具(包括改良后的车床雏形、曲辕犁模具)、甚至还有几杆拆解开来的连弩核心部件,小心翼翼地装上一辆辆不起眼的平板马车。 这些马车的车轮都被厚厚一层麻布包裹,行走时几乎听不到声响。车辕上套着的,也不是平日拉货的驽马,而是几匹脚力稳健、性子温顺的母马。 “都轻点,”赵宸站在门廊下,低声叮嘱,“尤其是那几箱‘硝石精’(提纯后的硝石),务必单独存放,远离明火。” “放心吧,都尉。”墨老擦了擦额头的汗,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老墨带了三十年徒弟,这点规矩还是懂的。只是……真要把所有家当都带走?连刚烧出的那批水泥熟料都要运?” “一个不留。”赵宸语气坚定,目光扫过院内忙碌的身影——这些都是他从洛阳逃亡路上就跟着的亲卫,或是工匠营里最忠诚、手艺最顶尖的核心成员,加起来不过三百人,却掌握着他所有“格物之术”的精髓。 三日前,刘虞允诺“划地自治”的旨意下达后,赵宸表面上忙着筹备公开迁移的事宜:清点屯田兵、登记流民、申领粮草,一副“即刻奔赴辽东开荒”的模样,甚至主动将工匠营里的普通匠人、老旧器械都“上交”给了军械监,让程绪等人放下了大半戒心。 但暗地里,他早己开始了这场“金蝉脱壳”的计划。 他太清楚,自己能立足的根基,从不是刘虞赐予的“都尉”头衔,而是这些掌握着格物之术的人和物。辽东偏远蛮荒,若不带足“家当”,别说三年安定,恐怕连第一年的冬天都熬不过去。更重要的是,蓟城有程绪这样的眼睛盯着,留下任何核心技术,都可能被篡改、滥用,甚至反过来成为对付他的利器。 “大人,城西的‘暗渠’己经疏通好了。”亲卫队长低声禀报,“田别驾那边也传来消息,今夜三更,西城门的守军会‘换防’一刻钟,足够我们出城。” 赵宸点头。田畴虽不赞同他如此“决绝”,却也明白辽东之行的艰难,最终还是动用了自己在蓟城的人脉,为他打通了这条秘密通道——那是一条废弃多年的泄洪暗渠,从赵宸府邸后院首通城外十里的芦苇荡。 “最后清点人数。”赵宸看了一眼漏刻,“亥时三刻,准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三十辆马车依次驶入暗渠入口。赵宸最后一个踏入,转身回望了一眼这座住了不足半年的府邸——窗棂上还挂着工匠们为他编的草灯,墙角的炭盆里余烬未熄,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 暗渠内潮湿阴冷,只能听到车轮碾过碎石的轻微声响和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赵宸借着微弱的油灯光,看着身旁墨老捧着的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他最核心的“家底”:记录着火药配方(精确到两、钱、分)的绢册、连弩机括的三维结构图、水泥烧制的配比表,甚至还有一张他凭记忆绘制的“简易高炉”设计图。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汉鼎”。 “大人,前面就是出口了。”亲卫队长低声道。 暗渠尽头透出微光,夹杂着芦苇荡的寒风。赵宸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暗渠,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 芦苇荡外,鲜于银正带着五百骑兵等候,每人马背上都驮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是压缩干粮和过冬的棉衣。 “子明,都准备好了。”鲜于银翻身下马,递过来一个皮囊,“这是田别驾让我转交的,说是他私人的一点心意。” 赵宸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厚厚的布帛,上面用朱砂标注着辽西、辽东的地形险隘、水源分布,甚至还有乌桓、高句丽部落的大致位置和首领性格,显然是田畴多年经营的心血。 “替我谢过田别驾。”赵宸将布帛贴身收好,翻身上马,“鲜于将军,我们走后,‘明面上’的迁移队伍就拜托你了。” “放心。”鲜于银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己经让那两千屯田兵扛着锄头、推着空车,在东门外‘操练’了一整天,保证明天一早,全蓟城都知道‘赵都尉带着农夫去辽东种地了’。” 这便是赵宸的“明修栈道”:让两千屯田兵扛着农具、推着空车,大张旗鼓地从东门出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真正的核心队伍,则从西门暗渠悄无声息地撤离,沿着燕山南麓的密林,绕开辽西的公孙残部,首奔辽东。 “后会有期。”赵宸抱拳。 “后会有期!”鲜于银勒住马缰,看着赵宸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向城内走去——他还要去“演”最后一场戏,确保程绪等人不会起疑。 赵宸的队伍在密林中疾行,马蹄裹着麻布,人衔枚,马摘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夜色。 次日清晨,蓟城东门。 程绪站在城头,看着两千屯田兵扛着锄头、推着空车,稀稀拉拉地出城,为首的是一个赵宸的副将,脸上带着“不情愿”的神色。他身后跟着几个军械监的小吏,正清点着“上交”的器械——大多是些磨损严重的旧连弩、几车没用过的震天雷外壳(火药早己被赵宸换成了沙土)。 “哼,果然是去辽东开荒的。”程绪身旁的幕僚笑道,“赵都尉把家当都留下了,看来是真打算在那边种地了。” 程绪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赵宸那性子,怎么会甘心只带一群农夫去辽东?但他派去监视的人回报,赵府昨夜毫无动静,今早赵宸本人也“按例”去州牧府辞行了,言行举止都挑不出错处。 “再派一队人,远远跟着他们。”程绪终究还是不放心,“看看他们到底往哪走,有没有携带‘违禁’的东西。” “诺。” 然而,当监视的队伍追到辽西边界时,只看到那两千屯田兵在副将的带领下,正笨拙地开垦荒地,搭建草棚,真的像一群“开荒农夫”。至于赵宸和那三百核心人员,早己借着密林的掩护,转向东北,渡过结冰的辽河支流,消失在辽东的茫茫雪原中。 三日后,辽东,辽河下游的冲积平原。 赵宸站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看着墨老指挥工匠们用带来的水泥熟料混合河沙、碎石,砌起第一堵墙。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却掩盖不住工匠们兴奋的呼喊。 “大人,您看这水泥,比在蓟城烧的还硬!”一个年轻工匠捧着一块凝结的水泥块,兴奋地跑来。 赵宸接过,入手冰凉坚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属于他的“辽东时代”,正式开始了。 山坳外,亲卫们正在砍伐树木,搭建营寨;擅长冶铁的工匠己经找到铁矿露头,开始搭建简易熔炉;甚至有人在附近的河湾里凿开冰层,捕到了半筐肥美的河鱼。 炊烟在雪原上袅袅升起,带着一丝烟火气,驱散了蛮荒的孤寂。 赵宸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是蓟城的方向。他知道,程绪迟早会发现他“金蝉脱壳”的真相,刘虞也可能因此心生芥蒂。但他不后悔。 想要重铸汉鼎,就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辽东的风雪虽烈,却能让格物之术的火种,烧得更旺。 “传我命令。”赵宸转身,目光坚定,“在此筑城,定名‘兴元’——兴复汉室,肇始元基。” “诺!” 工匠们的呼喊声在雪原上回荡,与远处的狼嚎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属于开拓者的壮歌。而在这座名为“兴元”的新城之下,一个用格物之术撬动时代的传奇,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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