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河内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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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河内惊弓

 

黄河,这条浑浊的巨龙在寒冬中凝固了咆哮,河面覆盖着厚厚的、泛着青灰色的冰层。凛冽如刀的北风卷起冰屑,抽打在渡河大军每一个人的脸上。天际线下,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队伍正艰难地碾过冰封的河道,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钢铁洪流。

张杨立马于黄河北岸一处高坡,墨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沉静地俯瞰着脚下缓慢移动的庞然大物:延绵数十里的征北军主力,二十万将士呼出的白气在半空中连成一片朦胧的雾霭。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那如林的刀枪旌旗,而是紧随大军之后,那几乎望不到头的辎重车队!

六千辆!整整六千辆各式大车!它们沉重地碾过冻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车上满载着从洛阳太仓带出的粮食、布帛、军械、甲胄...一座移动的宝库,也是沉重的负担。正是这庞大的辎重,让这支原本可以日行百里的劲旅,每日只能推进三西十里。

“报——!” 一骑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拜,“禀主公!前军王匡部将方悦己探得我军动向!其斥候出现在南岸,窥探我军渡河,己被驱离!”

“知道了。”张杨声音平淡。他对此毫不意外。如此庞大的军事行动,根本无法瞒过近在咫尺的河内守军。

“主公,”身旁的部将面色凝重地看向那缓慢前行的车队,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辎重太过迟缓!末将恐...恐河内郡城那边,会以为我军大举压境,是为鲸吞全郡而来!若其狗急跳墙,或烧毁府库粮草...后果不堪设想!” 他担心的不仅是抵抗,更是河内可能的自毁行为。

张杨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条缓慢蠕动的辎重长龙上,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哦?鲸吞?他们如此想,倒也不算错。只是...” 他转向南方河内郡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告诉各部,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推进。让方悦看清楚,本将军带来的是什么,又想要什么。” 他的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河内郡城(古称怀县,今河南武陟西南)城墙上,寒风刺骨,旗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郡守方悦裹着厚重的裘袍,脸色却比城墙上的霜雪还要惨白。他死死攥着手中那份来自前沿哨所、字迹潦草甚至带着颤抖的急报,指节捏得发白。

“二十万...六千辆大车...张杨亲至...”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一次次砸在他的心口,让他几乎窒息。河内郡所有兵力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余人,且多是近年来强征入伍的老弱,甲胄兵器陈旧不堪,士气更是低迷。如何抵挡征北军那横扫虎牢、逼退董卓的虎狼之师?

“传令!!”方悦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放弃所有外围县镇!放弃所有关隘!所有兵力——不管老弱病残——统统给老子撤回来!撤进郡城!立刻!马上!” 他甚至等不及传令兵完全听清,便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炭盆,火星飞溅。

“大人!放弃所有外围?那...那粮道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一名副将惊恐地问道。

“粮道?百姓?”方悦眼中布满血丝,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哈哈!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守不住城,大家一起完蛋!都他妈是张杨的刀下鬼!给老子守城!死守!能守一天算一天!” 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瞬间弥漫了整个城楼。士兵们面如死灰,军官们眼神绝望。这座郡城,俨然变成了巨大的囚笼,等着被铁蹄踏碎。

郡城外临时搭建的简陋营房里,寒气透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兵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听说了吗?征北军主力来了...二十万啊...” 一个缺了门牙的中年士兵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方将军把咱们都撤回来当乌龟,这城...能守得住?”

“守?拿什么守?”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兵“老张”(士兵们私下都这么叫他)嗤笑一声,往冻僵的手上哈着气,“老子在黄巾那会儿就见过张杨的兵!那才叫兵!在巨鹿,看着他们把张角十万大军冲得稀巴烂!后来在幽州,又亲眼看着他们追着乌桓狗砍了几百里,人头砍下来垒京观!嘿,那场面...”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恐惧,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人家是真打仗,为老百姓打仗!杀的都是该杀的贼!哪像咱们...守在这破城里,连家都回不去...”

他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几个年轻士兵心中激起涟漪。 “老张叔...那...那咱们怎么办?”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发颤。

“怎么办?”老张浑浊的眼珠扫过众人,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两条路。要么,趁乱跑了,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总比死在城头喂乌鸦强。要么...”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蛊惑,“等张将军的大军围城,瞅准机会,扔了这身破皮,跑过去投降!听说征北军那边,只要真心归顺,不杀降兵,还给饭吃!至少...能活命!”

“投降?”中年士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营房门口,“方将军知道了...”

“方悦?”老张冷笑,“他自身都难保!跟着他,就是个死!你们想想,咱们在河内当兵,除了被克扣粮饷,挨鞭子,还要替上头那些老爷欺负百姓!征北军...人家军纪严着呢!犯事的兵,说斩就斩!跟着这样的将军,就算死了,也死得有骨气!” 一番话,虽朴实粗糙,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绝望士兵心中的另一扇门。活命,有饭吃,甚至...死得像个汉子?营房内陷入死寂,只有油灯噼啪作响,但每个人眼中那原本麻木的绝望,被另一种名为“抉择”的光芒悄然取代。

逃兵潮如同瘟疫,在方悦下达绝望的收缩令后,迅速在河内守军中蔓延开来。起初是个别胆大的士兵趁夜溜走,接着是小股的溃散。消息传到方悦耳中,他暴跳如雷!

“反了!都他妈反了!”方悦双眼赤红,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恐惧瞬间转化为残忍的镇压欲望。“来人!把昨夜抓到的逃兵,统统押到辕门外!砍了!给老子砍了!老子要让他们所有人看清楚,当逃兵是什么下场!”

郡城东门外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刑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肃杀。十几个被抓回的逃兵被五花大绑,摁倒在地。他们中有花白头发的老兵,也有脸庞稚嫩的新兵。恐惧让他们浑身发抖,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则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

方悦披甲按剑,站在高台上,面容扭曲,声音因狂怒而嘶哑:“尔等食君禄,守土有责!临阵脱逃,乱我军心!按军法——斩!立决!!”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行刑——!” 雪亮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刀锋落下!

“噗——!” 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放的诡异红梅!

“啊——!”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呼和恐惧的抽泣。不少士兵别过脸去,不忍首视。

“看到没有?!这就是逃兵的下场!”方悦的声音如同夜枭,尖锐刺耳,“都给老子守住了!谁敢再逃,这就是榜样!!”

冰冷的恐惧暂时压过了逃离的欲望。没有人再敢公开谈论逃走。然而,当方悦带着亲兵满意地离开刑场时,他没有看到,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列队围观的士兵眼神深处,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冰冷入髓的怨毒。那滩滩未干的鲜血,非但没有凝聚军心,反而彻底浇灭了守军最后一丝忠诚的火种。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城,从内部开始腐烂。

就在河内郡城笼罩在绝望的血腥镇压之下时,距离郡城西三十余里的一片开阔原野上,征北军庞大的营盘己然扎根。营寨连绵,壁垒森严,旌旗蔽日,营中秩序井然,炊烟袅袅,与外界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帅帐之内,炭火熊熊。张杨站在巨大的河内地形图前,手指点在一个名为“箕关”的地方。此关位于太行陉道南端,扼守山西高原与河洛平原的咽喉要冲,地势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云长!”张杨的声音沉稳有力。

“末将在!”关羽闻声出列,丹凤眼锐利如电。 “点五万步军精锐,即刻拔营,进驻箕关!”张杨的手指重重落在箕关标志上,“此关年久失修,防御薄弱,务必抢修加固,使其固若金汤!没有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开关通行!此关,便是我军钉在河内的一颗钉子,亦是西望并州、屏护河内的门户!可能办到?”

“主公放心!”关羽抱拳,声如洪钟,“羽定将此关打造成铜墙铁壁!人在关在!” 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杀气弥漫开来。 “好!”张杨点头,“速去!”

很快,五万步军精锐在关羽的率领下,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脱离大营,朝着西北方向险峻的箕关山脉隆隆开进。动作迅捷,目标明确,展现出征北军强大的执行力。

郡城城楼上,时刻紧盯着征北军大营动静的方悦,第一时间收到了斥候惊慌的回报: “报——!大人!征...征北军动了!数万人马,往西...往箕关方向去了!”

“什么?!”方悦冲到城垛旁,一把抢过亲兵递来的千里眼,极力望去。果然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远离郡城,向着西北方向的箕关开拔!他紧锁眉头,心中疑窦丛生。

“箕关?他们去箕关?不打郡城?”方悦喃喃自语,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稍稍松懈,却又陷入更深的困惑,“箕关破败不堪,他们去那儿做什么?难道...张杨的目标不是我河内?还是...另有图谋?” 巨大的问号盘踞在方悦心头,暂时取代了灭顶的恐惧。他看着远处征北军大营依旧升腾的炊烟和严整的营盘,再想想自己城中那两万惶惶不可终日的残兵和刚刚镇压的血腥,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涌上心头。

征北军这步棋,他看不懂。但无论如何,头顶那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似乎暂时移开了一点。然而,这份暂时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蕴含着更深的未知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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