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时间每一息都拉得老长,磨得人神经“嘎吱”作响。苏晚晚蜷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捕捉着窗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风吹过破窗纸的呜咽,远处隐约的更梆…就是没有她等的那动静。
心,悬在半空,晃晃悠悠。焦灼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五脏六腑。容嬷嬷…会不会被绊住了?张嬷嬷那老货…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快要“嘣”一声断裂的时候——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古怪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后窗的方向传来!短促,有力,像夜枭用喙在叩击树干!
苏晚晚浑身一激灵,像被通了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差点喘不上气!她光着脚,像只蓄势待发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溜到后窗边。破旧的木格子窗,糊着发黄起泡的窗纸,在黑暗里像个模糊的鬼影。
“谁?” 她压着嗓子,声音绷得死紧,像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
窗外沉默了一瞬。一个苍老、沙哑,却异常沉稳、带着金石之气的女声,穿透薄薄的窗纸,低低地砸了进来,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铁钉:
“林氏旧仆,容氏。小姐,开窗。”
是她!容嬷嬷的声音!
苏晚晚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子酸得厉害!她手忙脚乱,又极力控制着不发出一点声响,摸索着去拔那锈死了的窗户插销。铁插销涩得像长在了一起,她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指甲都快掰断了,才听见“咔哒”一声轻响,终于拔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木窗推开一条窄缝。
清冷的月光,像一瓢凉水,“哗啦”一下趁机泼了进来,照亮了窗外站着的人影。
一个头发花白、梳着溜光水滑圆髻的老妇人。深灰色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却板板正正,连个褶儿都没有。脸上皱纹深刻,跟老树皮似的,面色沉肃得像块铁,眼神却锐利得吓人,像两把开了刃的匕首,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嗖嗖地往外冒着寒气。背脊挺得笔首,像根插在石头缝里的老竹竿。正是她记忆里那个外祖父旧部出身、侍奉她娘到死的容嬷嬷!
容嬷嬷那刀子似的目光,瞬间就钉在了苏晚晚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汁儿来。有震惊,有审视,有难以置信的探究,最终都化成了深不见底的痛惜和…压抑不住的、熊熊燃烧的怒火!烧得她那双鹰眼都隐隐发红!
“小姐…” 容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沉甸甸的,像块石头砸在地上。她的目光扫过苏晚晚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脸颊,扫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毛、打着补丁的旧褂子,眼神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窜起老高!“您…受苦了!”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苏晚晚鼻子一酸,差点没绷住哭出来。前世冷宫里咽气前的绝望,重生后滔天的恨意和孤军奋战的憋屈,被这简简单单三个字,一下子戳破了。她死死咬着舌尖,尝到腥甜,才把那股酸涩压下去,侧开身,声音发紧:“嬷嬷…快!进来!”
容嬷嬷动作快得惊人,像只成了精的老狸猫。枯瘦的手在窗台上一撑,那看着精瘦却异常矫健的身子便无声无息地翻了过来,落地轻得像一片羽毛。反手就把窗户轻轻合拢,只留下一条细缝透气。
屋子里重新被粘稠的黑暗吞噬,只有窗缝里吝啬地漏进来几缕惨白的月光,在地上画出几道模糊的光痕。
容嬷嬷站定,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再次像探照灯一样,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扫过苏晚晚的脸,仿佛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头缝里。她的目光,最终沉甸甸地落在了苏晚晚平坦的小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眼神更加幽深复杂,翻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某种刻骨的痛。
“春桃那丫头说…您病得快…?” 容嬷嬷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询问,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信”俩字。
“是快死了。” 苏晚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异常平静,平静得瘆人,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年纪的冰冷和彻骨的恨,“但不是病。是被人…一碗一碗的‘补药’,像喂牲口似的,慢慢毒死的!”
她猛地伸出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容嬷嬷那只布满厚厚老茧、粗糙得像砂纸的手,不由分说拽到桌边。借着那点微弱的、惨淡的月光,她把自己的左手小指,首首地杵到容嬷嬷眼皮子底下!指甲缝里,那圈淡得几乎要消失、却像毒蛇信子一样要命的淡青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扎心!
“嬷嬷!您睁大眼看看!认得这个吧?!” 苏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控诉,在死寂的黑暗里炸开,“青蚺散!王雪柔那毒妇!天天给我灌这个!她想绝我的后!想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烂透在这活棺材里!”
容嬷嬷的呼吸,在看清那圈淡青色的瞬间,陡然停滞!随即变得粗重无比!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咔吧”一声瘆人的脆响!那双原本就燃烧着怒火的鹰眼里,瞬间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骇人烈焰!像沉寂了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熔岩滔天!
“青蚺散?!!!” 容嬷嬷的声音陡然拔尖了一瞬,又猛地压下去,变成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的咆哮,带着滔天的杀意,“好!好一个吃斋念佛的王夫人!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竟敢用这等断子绝孙的阴毒玩意儿…害我林家唯一的血脉!!”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苏晚晚脸上!那眼神里,再没有半分疑虑,只剩下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和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小姐!老奴回来了!只要老奴这口气还在!天王老子也休想再动您一根指头!王雪柔…还有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老奴倒要看看,她们有几条命…够填这血债!!”
话音未落——
“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外间通往院子的那扇破木门处炸开!
木屑纷飞!
紧接着,是张嬷嬷那破锣嗓子,带着十足的刻薄、怒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像炸雷一样在外间轰然响起:
“死丫头!作死啊!大半夜锁什么门?!点灯鬼鬼祟祟干什么?!给老娘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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