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得跟麻杆似的小身板，跑得跌跌撞撞，活像后面有索命鬼追着，一头扎进黑黢黢的院门洞，眨眼就没了影儿。
希望那点小火苗，“噗嗤”一声，被这死寂的黑暗彻底摁灭了。一股子透心凉的绝望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爬，冻得她手脚发麻，牙关都打颤。容嬷嬷…没来？不信那傻丫头？还是…出事了？！王雪柔的手伸过去了？！
苏晚晚猛地一拧身，动作快得带起一股阴风！不行！得堵住春桃！立刻！马上！赶在张嬷嬷那老虔婆嗅到味儿之前！
脚刚抬起来，外间就传来一阵急促又虚浮的脚步声，还夹着断断续续、跟猫叫似的抽泣。是春桃！回来了！
苏晚晚脚步硬生生刹住，泥鳅一样缩回门帘子后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摁停了。
门帘“哗啦”一声被撞开，带进来一股子冷风和尘土味儿。春桃跟个破口袋似的滚了进来，“噗通”在门框边，小脸煞白煞白，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乱得像鸡窝，衣裳上全是土，活脱脱刚从坟地里爬出来。她靠着门框，大口大口倒气儿，胸口跟破风箱似的呼哧，眼珠子首勾勾看着阴影里的苏晚晚，里头全是后怕和惊魂未定。
“小…小姐…” 声音嘶哑得跟砂纸磨过，带着哭腔，想说话，却呛得一阵猛咳。
苏晚晚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冰窟窿底。这德行…准没好事！她一个箭步从阴影里窜出来，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跟铁钳子似的，狠狠抓住春桃瘦得硌人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淬着冰碴子：“人呢？！容嬷嬷呢？！给老娘说！”
春桃被她抓得生疼，又被她眼里的寒光吓破了胆，抖得更凶了，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找…找到了…林家庄子…歪脖子老槐树…也…也见着容嬷嬷了…话…话带到了…耳坠子…也给她看了…”
“然后呢？！” 苏晚晚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指甲几乎嵌进春桃的皮肉里，“她人呢？！为什么没跟着你回来？！说！”
“她…她信了！她认得夫人的耳坠子！” 春桃吃痛，抽噎着，语速快了点，“她…她当时脸就唰一下白了！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说…说让小姐您…千万撑住！别…别咽气儿！她…她安顿一下庄子上的鸡零狗碎…夜里…夜里就偷偷溜进来！让您…让您务必等着她！千…千万别声张！跟做贼似的！”
轰！
苏晚晚脑子里像炸了个二踢脚！来了！容嬷嬷信了！她今夜就来！
一股巨大的、几乎把她天灵盖掀飞的狂喜猛地冲上来！像在冰窟窿里冻僵的鱼，突然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儿在嘴里漫开，才把那声冲到喉咙口的狂啸硬生生憋了回去！眼眶子瞬间就热了！
成了！这步险棋，她赌赢了！这根救命稻草，她薅住了！
可看着春桃这鬼样子…“你他妈怎么弄成这德性？！” 苏晚晚松开手，眼神依旧锐利得像刀子，上下刮着她。
春桃瘫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奴婢…奴婢回来的时候…差点…差点就被张嬷嬷那老虔婆撞个正着！”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抖着：“奴婢刚溜回后门那条死胡同…就…就瞅见张嬷嬷那老货！叉着腰，跟座黑塔似的杵在门口！正唾沫横飞地骂王婆子呢！那俩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到处乱扫！奴婢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哧溜一下…缩到旁边一堆烂筐破瓦后头…大气儿不敢喘！跟个耗子似的…趴了…趴了老半天！等…等那老货骂够了，扭着屁股走了…才敢溜出来…一路玩儿命跑…跑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原来如此！虚惊一场！苏晚晚悬在嗓子眼的心，“咚”一声砸回肚子里。看着地上灰头土脸、却真把事儿办成了的春桃，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涌上来。这傻丫头…是真豁出去了。
“起来。” 苏晚晚的声音难得地软和了一丝丝，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东西？她伸手把春桃从冰冷的地上薅起来，“干得不赖。去，拾掇拾掇，弄点水顺顺，别让人看出猫腻。今晚…把招子放亮点！”
“是…是！小姐！” 春桃听出小姐话里那点难得的“好”，小脸上竟然挤出一丝亮光，赶紧用脏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也顾不上疼了，一瘸一拐地挪到桌边倒水喝，手还哆嗦着。
苏晚晚重新坐回那硌死人的硬板床边，心脏还在“咚咚咚”地擂鼓，震得胸口发麻。狂喜劲儿过去，更深的焦灼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勒越紧。容嬷嬷夜里来…怎么来？这西院是偏，可也不是没人！张嬷嬷那老货，指不定啥时候就蹿出来查岗！跟鬼似的！还有翠儿那贱蹄子，眼珠子也贼！
她得想辙！必须得万无一失！容嬷嬷这根救命稻草，绝不能折在半道上！
时间，在死寂的焦灼里，像瘸腿的老驴拉磨，慢得让人想挠墙。夜色，终于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捂了下来。西院彻底死透，只剩下墙角几只秋后的蚂蚱，有气无力地“唧唧”几声。
苏晚晚“噗”地吹熄了屋里唯一那盏豆大、昏黄的油灯。黑暗，像粘稠的泥浆，瞬间淹没了所有。她把自己完全浸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墨色里，耳朵支棱得比兔子还尖，捕捉着外面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外间小榻上，春桃也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放轻了，睁着眼，紧张地听着。
黑暗中，苏晚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发硬的草垫。容嬷嬷…你会怎么来？能躲开那些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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