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残烛,额头上全是冷汗,混着眼泪往下淌。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点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点。豁出去…吃饱饭…挺首腰杆…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小…小姐!” 春桃猛地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哭腔,“您…您说!奴婢…奴婢这条命…豁出去了!帮您!” 她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额头“咚”一声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成了!苏晚晚心里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丝缝儿。她俯下身,一把抓住春桃瘦得硌人的胳膊,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力气不大,但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听着,” 苏晚晚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砸进春桃耳朵眼儿里,“明天,天擦亮,你想招儿溜出府去!去城南!柳树屯!找林家庄子!庄子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半死不活那种!进去,找一个姓容的老嬷嬷!告诉她…就说西院的小姐…病得快咽气了!想见她最后一面!求她…求她看在我死去的娘亲林氏份上…务必来一趟!偷偷的!神不知鬼不觉!尤其不能让府里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西院那俩老虔婆和小贱蹄子!听明白了没?!”
春桃听得心惊肉跳,小脸白得跟刷了层浆糊似的。溜出府?找庄子?见嬷嬷?这…这要是被抓包…她不敢想那后果!腿肚子首转筋!
“听…听明白了!” 她使劲点头,嘴唇哆嗦着复述,“城南…柳树屯…林家庄子…歪脖子老槐树…容嬷嬷…小姐病重…要见她…看…看在夫人份上…偷偷来…”
“对!” 苏晚晚眼神像两把锥子,死死钉着她的眼睛,“一个字!都不能错!也一个字…都不能他妈的多说!懂?!”
“懂…懂了!” 春桃被她眼里的寒光慑住,用力点头,感觉脖子都是僵的。
苏晚晚松开她冰凉的手腕,转身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摸出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银丁香耳坠子。这是她娘林氏留下的,唯一没被王雪柔搜刮走的贴身物件,不值钱,但对她,是命根子。
“拿着,” 她把那冰凉的银丁香狠狠拍进春桃汗湿的手心,“那容嬷嬷要是疑心,不信你,把这个给她看!她认得!”
冰凉的银丁香硌在掌心,春桃却觉得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儿都在颤。这玩意儿…要是丢了…她不敢想小姐会怎样。
苏晚晚看着她那张惨无人色、惊恐万状的小脸,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跟吊了十五个水桶。这丫头太嫩了,胆子比耗子还小。让她去干这事儿,跟把只刚破壳的小鸡仔扔进黄鼠狼窝没两样。
“怂了?” 她声音陡然一冷,带着寒气。
“不…不怂!” 春桃猛地一挺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胸脯,把银丁香死死攥进手心,硌得生疼,好像这点疼能给她壮胆。“奴婢…奴婢明天一定去!一定把话带到!”
“滚吧。” 苏晚晚不再看她,重新躺倒,拉高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半死不活的虚弱,“今晚的事,烂肚子里。要是漏出去一丝风…你掂量着办。”
春桃看着床上那团裹得密不透风的被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遍全身。她不敢再多待一瞬,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端起桌上那碗早就凉透的清水,跟后面有鬼撵似的,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门帘子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间那点微弱的光。
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苏晚晚躺在黑暗里,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响。赌注,押下去了。春桃,这颗稚嫩又胆小的棋子,是她现在唯一能动的那一步。别无选择。
容嬷嬷…你会来吗?你会信吗?
她强迫自己回想。前世,容嬷嬷好像是在她嫁入西皇子府后一两年才没的,现在…应该还在!她记得容嬷嬷懂点草药,性子硬气,对她娘忠心耿耿。如果…如果她还念着旧主那份情…如果春桃这傻丫头没迷路,没被抓,顺利摸到地方,顺利把话带到…
苏晚晚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嫩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必须来!她苏晚晚现在,就指着这根救命稻草吊命了!调养这破身子,识别那些藏在暗处的毒,对抗王雪柔的阴招…甚至…为将来那个可能再来的小生命,提前垒起一道护命的墙…都他妈指着容嬷嬷了!
黑暗里,她那双眼睛亮得瘆人,像荒坟地里饿绿了眼的野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灰白灰白的,跟死人脸似的。春桃怀里揣着那颗沉甸甸、冰凉的银丁香耳坠子,感觉揣的不是个物件儿,是颗随时会炸的炮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她借口去大厨房拿小姐的“补药”,低着头,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影子,混在早起洒扫的下人堆里,心惊肉跳地往后门方向挪。
后门看门的王婆子,正倚着门框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口水都快流到前襟了。春桃瞅准这老货眼皮子打架的空档,像只受惊的耗子,紧贴着冰冷的墙根,“哧溜”一下,泥鳅似的钻出了那道沉重的、象征着牢笼的苏府后门。
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她一哆嗦。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黑漆漆的大门,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扭头扎进了外面灰蒙蒙的、完全陌生的街道里。
城南…柳树屯…林家庄子…歪脖子老槐树…
她嘴里不停地、飞快地念叨着,像念咒语。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点血色,脚步又急又快,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决绝。那瘦小的身影,很快就被清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院破屋冰冷的窗棂边,苏晚晚像个石雕似的杵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上剥落的漆皮,抠得指头都泛了白。一双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院墙外那条空荡荡、灰扑扑的小路上。眼神,像淬了火的钩子。
一天。
她只有这一天。
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等一个…可能砸碎这活棺材的回音。
日头像赖皮狗似的,慢吞吞地在天上爬。从灰白,爬到惨白,再一点点地、不情不愿地往西边歪斜。院墙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黑,像无数只从地底伸出来的鬼爪子,慢慢爬满了那条小路。
桌上那碗“补药”,早就凉透了,散发出一股子更加难闻、令人作呕的怪味。张嬷嬷来送药时那张刻薄的老脸,翠儿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和撇着的嘴角…苏晚晚都像没看见,只木然地“嗯”了一声,敷衍过去。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神经,都死死拴在了院墙外那条越来越暗的小路上。
心,悬在万丈悬崖边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随时会摔个粉身碎骨。
春桃…那小丫头片子,能找到那鬼地方吗?
容嬷嬷…那硬脾气的老婆子,会信这没头没脑的话吗?
她…会来吗?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像泼洒的残血,染红了西边的天际。院墙的影子,彻底吞噬了整条小路,黑沉沉的一片。
就在苏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那冰冷刺骨、绝望透顶的深渊谷底时——
院墙外,那片被浓重暮色笼罩的小路上,终于…终于跌跌撞撞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瘦小,单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随时会散架!
是春桃!
她回来了!
可…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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