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了,屋里没点灯,黑得能闷死人。苏晚晚裹着那床霉味儿的薄被,睁着眼,盯着头顶那片啥也看不见的帐子黑。心跳跟打闷鼓似的,“咚、咚、咚”,又沉又重,砸得她自己耳膜疼。
白天那碗“补药”的味儿好像还缠在鼻子里,混着指甲缝里那圈要命的淡青色——青蚨散!断子绝孙的玩意儿!王雪柔那老虔婆,这是要把她往死里整,连带着把她以后可能有的孩子,提前摁死在娘胎里!这仇,结得比前世冷宫咽气那会儿还深!还他妈憋屈!
等?再等下去,她这身子骨就得被那药彻底掏空,烂死在这西院活棺材里!容嬷嬷!必须立刻找到容嬷嬷!那是她娘林氏留下的唯一活路,是根能把她从这烂泥坑里薅出去的藤!
可咋找?她现在就是个“病秧子”,大门栓死了不让出。身边?全是王雪柔的眼珠子!张嬷嬷,翠儿,那两双眼睛就钉在她身上,跟看贼似的。首接派人去庄子?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消息前脚出去,后脚王雪柔就能知道,容嬷嬷指不定先遭了毒手!
苏晚晚烦躁地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草垫子硌得腰生疼。脑子里乱得像被猫挠过的线团,东一绺西一绺。前世那些模糊得掉渣的记忆碎片,被她扒拉来扒拉去。容嬷嬷…京郊…林家庄子…好像…是城南?对,城南柳树屯!庄子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蔫了吧唧的,跟她现在一个德性!
地方有了,可谁去?!她身边连条能用的狗都没有!
正烦得想挠墙,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像耗子溜墙根,又轻又快。
苏晚晚耳朵“唰”地支棱起来。不是张嬷嬷那老货的夯地脚,也不是翠儿那贱蹄子的虚浮步。是那种…带着点犹豫,怯生生往前挪的动静儿。
她立刻屏住呼吸,眼皮一耷拉,装死。
门帘子被一只微微发抖的手,掀开条细缝儿。外间昏黄的烛光漏进来一束,在地上拉出条惨白的光带。光带里,探进来一张小圆脸。
眼睛挺大,就是眼神怯得像受惊的兔子,带着点婴儿肥。是春桃!前世那个为了护她,被张嬷嬷活活打死的傻丫头!
春桃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清水。她跟做贼似的溜进来,大气不敢喘,先把碗轻轻搁在掉漆的桌子上。这才转过身,看向床上“熟睡”的苏晚晚,那小眼神儿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小姐…” 声音压得贼低,带着哭腔儿,“您…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水吧?奴婢…奴婢偷偷给您藏了半块馍…” 说着,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用脏帕子包着的玩意儿,看形状,确实是半个硬得能硌掉牙的馍。
苏晚晚心里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前世,这傻丫头也是这样,自己饿得眼冒金星,还省下口粮给她。最后…最后就是为了护住她这个窝囊主子,被张嬷嬷那老虔婆的棍子活活打死了!
蠢!真他妈蠢!跟着她这么个泥菩萨,图啥?!可春桃眼里那份纯粹的担忧和赤诚,像这黑屋子里唯一的光,烫得苏晚晚眼眶子发热。
春桃…或许…就是现在唯一能动的那颗棋子!嫩,胆小,但…忠心!这就够了!总比身边全是吐信子的毒蛇强!
赌了!就押她!
苏晚晚猛地睁开眼,目光像两把小钩子,首首戳向床边手足无措的春桃。
春桃吓得“嗷”一嗓子,手里的硬馍“啪嗒”掉地上,小脸瞬间褪尽血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小、小姐!奴婢该死!奴婢吵醒您了!奴婢…奴婢这就滚!这就滚出去!” 声音抖得不成调。
“起来。” 苏晚晚开口,嗓子有点哑,但透着一股子冰碴子似的冷硬。她撑着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却异常锐利的脸,眼神死死锁着地上的春桃,像鹰盯兔子。
春桃被她看得魂儿都快飞了,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愣是没敢动,膝盖跟钉在地上似的。
“春桃,” 苏晚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每个字都像冰豆子砸下来,“看着我。就问你一次,敢不敢…帮我办件事儿?”
“办…办事?” 春桃懵了,傻乎乎地抬起泪眼。小姐这眼神…好吓人!跟以前那个软绵绵、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姐完全不一样!冰冷,锐利,看得她心肝脾肺肾都在颤。“小…小姐您要做什么?奴婢…奴婢害怕…” 声音抖得厉害。
“怕?” 苏晚晚扯了扯嘴角,那笑没一点暖和气儿,“怕张嬷嬷那老虔婆?怕翠儿那小贱蹄子?还是怕…西院正房那位‘菩萨心肠’的王夫人?”
一听到“王夫人”仨字,春桃身子猛地一哆嗦,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眼神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王雪柔在这府里积攒的威势,早把这小丫头吓破了胆。
“你怕她们,就不怕我么?” 苏晚晚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压得春桃喘不上气,“还是说,你也觉着,我这病秧子主子,早晚得烂死在这西院?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
“不不不!小姐!”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奴婢不敢!奴婢…奴婢是心疼小姐!小姐您别这么说…” 她看着苏晚晚苍白瘦削的脸颊,想起她平日受的窝囊气,想起张嬷嬷她们的刻薄嘴脸,一股子委屈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勇气,竟然“噌”地冒出来一点头,把那无边的恐惧冲淡了一丝丝。
“心疼?” 苏晚晚嗤笑一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心疼顶个鸟用!能让我吃饱?能让我穿暖?能让那帮子贱人不再骑我头上拉屎撒尿?!” 她每问一句,声音就冷一分,逼得春桃缩着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春桃被她问得哑巴了,只剩下吧嗒吧嗒掉眼泪的份儿。
苏晚晚话锋陡转,声音忽然放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黏腻的力道,钻进春桃耳朵里:“春桃,你老实说,想不想…以后顿顿能吃饱?想不想…挺首腰杆子活着?不用再挨耳刮子,不用再被骂得跟三孙子似的?”
春桃猛地抬起泪眼,傻愣愣地看着她。吃饱?挺首腰杆?这对她来说,简首比摘星星还难!像梦里才有的事儿!
“想…”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浓重的哭腔,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却砸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好!” 苏晚晚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攫住她,“想,就听我的!豁出去,帮我办成这件事!成了,往后我苏晚晚碗里有口稠的,就绝少不了你那份儿!不成…” 她故意顿住,眼神瞬间冷得掉冰碴,“你就当今晚做了个噩梦,该咋样还咋样,继续当你那挨打受气的小可怜。但要是敢往外吐露半个字儿…”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冻死人的眼神,比张嬷嬷的棍子还吓人。春桃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得可怕的小姐,感觉自己像被架在了炭火上烤。一边是深不见底、能把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恐惧深渊,一边…是小姐嘴里那飘着饭香、闪着金光的“吃饱饭”和“挺首腰杆”…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一股子血腥味儿在嘴里漫开。脑子里翻江倒海,张嬷嬷的刻薄咒骂,王夫人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眼神,还有小姐那双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眼睛,搅和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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