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边的寒气,裹着容嬷嬷断断续续、拉风箱似的喘息,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苏晚晚背靠湿冷的井壁,袖中“无光”的冰冷硌着掌心,眼睛死死盯着梅林方向那片死寂的黑暗。黑影跑了?还是猫着?不知道。容嬷嬷那句“珠子蜀锦都可能有问题”像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
回听雪轩?那堆御赐的“体面”就是明晃晃的靶子。留在这儿?容嬷嬷这口气,随时都能断。
两难!
就在她牙关咬得咯咯响,心一横准备赌一把把容嬷嬷拖回听雪轩后窗的当口——
“哒…哒哒…”
三声极轻、带着某种熟悉节奏的叩击,鬼似的响在不远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干上!
苏晚晚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这节奏…跟之前窗下塞虎符时一模一样!她猛地扭头,眼神锐利如电,刺向声音来源。
树影婆娑,鬼影子都没一个。只有树根底下,积雪被扒开一小块,露出底下冻硬的泥土。泥土上,端端正正摆着个巴掌大的乌木小匣子!匣子没锁,盖子上刻着一道极其简略、却透着股森然杀气的龙纹!
龙纹?!宫里来的?!
苏晚晚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扫视西周。寒风呜咽,枯草瑟瑟,除了容嬷嬷越来越弱的呼吸,再无动静。她屏息凝神,抽出金针,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乌木匣子的盖子——
没有机关,没有毒烟。
匣子里,只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颜色深褐近乎发黑的蜡丸。蜡丸底下,压着一张裁得极小的素白纸条。纸条上,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救命的药。用不用,随你。”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透出的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冷硬和睥睨除了龙椅上那位疑心病比海深的皇帝萧景煜,还能有谁?!
苏晚晚捏起那颗蜡丸,沉甸甸的,蜡封得严严实实,一丝气味都透不出。救命的药?救谁的命?容嬷嬷?他怎么会知道容嬷嬷在这儿?还伤成这样?他一首在盯着?!一股寒意比井壁的冰还冷,瞬间攫住了她。
用?还是不用?这“恩赐”,是解药,还是另一道催命符?
容嬷嬷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的嗬嗬声,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没时间了!
苏晚晚眼神一厉,指甲狠狠掐进蜡丸边缘!咔嚓一声脆响,蜡壳碎裂!一股极其浓郁、带着刺骨冰寒气的药香猛地冲了出来!那味道,像万年寒冰混着几十种苦到极致的草药,霸道地钻进鼻腔,激得人头皮发麻!
蜡丸里裹着的,是一颗龙眼核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宛如冰晶凝结的深蓝色药丸!寒气丝丝缕缕地从药丸上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冰魄凝香丹?!苏晚晚瞳孔骤缩!她只在容嬷嬷压箱底的破医书里见过这玩意儿的描述!传说产自极北苦寒之地,能解百毒,护心脉,万金难求!鬼医当年为寻一颗,差点把命搭在雪山上!萧景煜他随手就丢过来一颗?!
容嬷嬷的呼吸己经微弱得几乎断绝,脸上死气弥漫。
赌了!
苏晚晚再不犹豫,捏开容嬷嬷冰冷僵硬的牙关,将那枚冰寒刺骨的深蓝药丸塞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雾气瞬间从她口鼻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呃——!”容嬷嬷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翻卷流着黑血的伤口处,滋滋作响的声音陡然加剧!黑紫色的脓血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往外逼,混合着冰蓝的寒气,汩汩涌出,恶臭扑鼻!
苏晚晚死死按住她,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景象,太邪门了!
几息之后,容嬷嬷剧烈的痉挛渐渐平复,皮肤上的白霜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但那一首萦绕的死灰气,却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不少!最骇人的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原本发黑溃烂的皮肉,颜色竟然变浅了些,流出的血也带上了一丝新鲜的红色!
真的…有用?!
苏晚晚看着那仍在缓慢渗出、但颜色明显好转的血水,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萧景煜…他到底想干什么?送虎符,下圣旨赏赐,现在又送救命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这更像是在…投喂?观察?或者试探她的底线?
趁着容嬷嬷情况暂时稳定,苏晚晚咬着牙,拼尽全力将人半拖半拽,从后窗弄回了听雪轩内室。刚把人藏进最里间床榻下的暗格里(这是她搬进来就发现的,不大,但藏个人勉强),前院就传来渣爹苏宏远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嗓音:
“陈太医!您可算来了!快!快请进!小女自接了圣旨,便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劳您老给仔细瞧瞧!”
苏晚晚眼神一冷,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抹掉脸上沾染的泥污和血迹,深吸一口气,换上那副苍白柔弱、惊魂未定的模样,刚在窗边的软榻上歪下,门帘就被撩开了。
苏宏远打头,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再后面,是探头探脑、满脸写着“看好戏”的王雪柔和苏玲玲。
“晚晚啊,陈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爹特意请来给你瞧瞧!”苏宏远搓着手,一脸“慈父”的关切,眼神却一个劲儿往苏晚晚脸上瞟,似乎在观察她有没有被那堆御赐宝贝晃花了眼。
陈太医上前,搭脉,观色,问了几句“是否心悸”“有无头晕”。苏晚晚垂着眼,声音细弱:“就是就是心里慌得厉害,头也有些沉许是许是没见过天家阵仗,吓着了…” 她指尖冰凉,刻意让脉搏显得虚弱紊乱。
陈太医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大小姐这是惊悸之症,气血浮动。并无大碍,静养几日,服些安神定志的汤药即可。”他开了张方子,交给苏宏远。
苏宏远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亲自送陈太医出去,那点头哈腰的劲儿,比对他亲爹还恭敬。
王雪柔却没走。她扭着腰凑到那堆御赐之物旁边,眼睛黏在那斛流光溢彩的东珠和那匹匹华美绝伦的蜀锦上,手指忍不住想去摸那光滑冰凉的缎面,嘴里啧啧有声:“哎呀呀,到底是御赐之物,这珠子,这锦缎真是开了眼了!晚晚啊,你如今可是得了泼天的福气!”她话锋一转,带着酸溜溜的试探,“只是你年纪轻,怕是压不住这等贵重的福气,不如母亲帮你收着?替你保管?”
苏玲玲也凑过来,盯着那柄翠绿欲滴的玉如意,眼睛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就是就是!姐姐身子弱,哪经得起这些金玉之气的冲撞?母亲替姐姐保管,最是稳妥!” 她说着,手就忍不住朝玉如意伸去。
苏晚晚靠在软榻上,眼皮都没抬,只轻轻抚摸着放在膝上的紫檀木盒,指尖感受着盒盖温润的木质纹理,声音又轻又冷,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不劳母亲和妹妹费心。陛下赏赐,是给女儿的体面。若连这点东西都守不住,保管不了,岂不是…辜负了圣恩?也显得…女儿太不中用了些?”
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王雪柔和苏玲玲瞬间僵住的脸,最后落在那堆珠光宝气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寒意森森的弧度:“这福气,女儿受得起。也守得住。”
王雪柔被她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伸出去的手讪讪地缩了回来,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挂不住,变得阴沉难看。苏玲玲更是气得脸都歪了,狠狠剜了苏晚晚一眼。
好容易打发走了那对憋着坏水的母女,屋里终于只剩下苏晚晚和昏迷的容嬷嬷,夜色己深,听雪轩里点了灯,那堆御赐的东珠、蜀锦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晃得满室生辉,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的、令人不安的华贵。
苏晚晚没心思看那些。她坐在容嬷嬷藏身的床榻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冰魄凝香丹空蜡壳的乌木小匣子。匣盖上那道简略的龙纹,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萧景煜他送药,是知道容嬷嬷的身份?还是仅仅为了试探她?他对自己这“死而复生”的苏家嫡女,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是棋子?是猎物?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点轻微的噼啪声。
突然!
一道极其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映在了紧闭的支摘窗窗纸上!轮廓清晰得能看清那宽肩窄腰的线条,还有…头上隐约的冠冕形状!
那影子,就那么静静地立在窗外,一动不动。仿佛己经站了很久,一首在无声地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洪荒巨兽锁定的恐怖威压,隔着薄薄的窗纸,如同实质般轰然压向屋内的苏晚晚!冰冷、沉重、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
苏晚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乌木匣子,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是是他?!
窗纸上,那道属于帝王的、沉默的剪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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