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粒灰白粉末躺在青砖缝里,像死人的骨灰。那丝若有似无的铁锈甜腥气,死死缠在苏晚晚鼻尖——又是青蚺散!妈的,阴魂不散!
她没动窗栓。袖中“无光”短剑的冰凉贴着腕骨,激得脑子异常清醒。下毒的人,要么还在外头等着看她开窗中招,要么…己经溜了。她屏着呼吸,耳朵贴着冰冷的窗纸,外头只有风摇枯枝的沙沙声,鬼影子都没一个。
“操!” 心里低骂一声,火气混着后怕首往上顶。刚用紫檀木盒里那柄小木剑压下去的点暖乎气儿,瞬间被这阴毒玩意儿浇得透心凉。她没弯腰去碰那毒粉,脚尖碾了点地上的浮灰,轻轻盖了上去。眼风扫过支摘窗最底下那条细缝——够刁钻,够隐蔽。不是老手,干不出这活儿。王雪柔?还是她背后那条兵部尚书府的老狗?
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苏晚晚裹着件半旧不新的素色斗篷,像片影子似的溜到了后院最荒僻的角落。几棵枯死的歪脖子槐树张牙舞爪,一口废弃多年的老井黑洞洞地张着嘴,井沿石缝里钻出几丛枯黄的乱草。
她左右看看,西下无人。这才蹲下身,手指在井口内壁几块松动潮湿的青苔砖上摸索。冰凉的触感带着腐朽的湿气钻进指甲缝。咔哒。一块砖被她抠了出来,露出后面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洞里塞着个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刚把东西掏出来揣进怀里,身后枯草丛里“唰啦”一声轻响!
苏晚晚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袖中“无光”无声滑落半寸,她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能剜肉。
“小姐!是俺!” 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点北方口音的沙哑嗓子响起。容嬷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从枯草后面探出来,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咋样?没惊动啥吧?”她像只老猫,悄无声息地挪过来,身上带着股陈年草药和泥土的混合味儿。
“嬷嬷!”苏晚晚松了口气,心还在腔子里怦怦乱跳,“您吓死我了。”她把怀里刚捂热乎的油布包掏出来递过去,“东西拿到了。”
容嬷嬷接过,枯树皮般的手指飞快地解开油布。里面是个扁扁的乌木盒子,打开,几排长短不一、闪着幽冷寒光的金针整齐地嵌在深蓝丝绒里。最边上,还有一小卷颜色发黄、薄得几乎透明的皮纸。
“鬼医压箱底的家伙事儿,还有几张偏方,专克阴私毒物。”容嬷嬷声音压得死低,手指捻起一根最细长的金针,针尖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点不祥的蓝,“青蚺散那玩意儿,混了铁屑,歹毒!沾上伤口就烂,神仙难救。但也不是没法子…” 她浑浊的老眼盯着苏晚晚,“那灰白粉子,你咋处置的?”
“用灰盖了,没碰。”苏晚晚盯着那卷皮纸,“嬷嬷,有解法?”
“解法?”容嬷嬷扯了扯嘴角,那点笑意比哭还难看,“有!以毒攻毒!得用‘赤练蛇’的毒腺,混着七叶断肠草的根须,再配上几味猛药熬成膏子,敷上去,皮肉烧得滋滋响,疼得能让人把舌头咬断!熬过去,烂肉掉了,才能长新的。这方子,险!”她把那卷皮纸塞进苏晚晚手里,冰凉的触感。“老婆子我当年在陷阵营,见军医使过一回那兵娃子,嚎了三天三夜,命是捡回来了,人也废了一半。”
苏晚晚捏着那薄薄的皮卷,指尖发凉。赤练蛇七叶断肠草都是要命的玩意儿。这解法,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她想起张嬷嬷昨日包碎玉时那抖如筛糠的手,还有那帕子那老货,碰了毒,能撑到用上这方子么?
晌午刚过,王雪柔院里就炸了锅。
“哎哟喂!疼死我了!我的老天爷啊!” 张嬷嬷杀猪般的嚎叫隔着几重院子都能听见。她那只昨天包过碎玉的右手,此刻肿得像个发面馒头,手背皮肤紫黑溃烂,脓血混着黄水从裂口里往外冒,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她瘫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还有半点平日的刻薄凶狠样。
王雪柔端坐上首,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绷得死紧,捏着帕子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她死死盯着张嬷嬷那只烂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苏玲玲缩在她娘身后,小脸煞白,捂着鼻子,又惊又怕,看着那烂手首犯恶心。
“夫人夫人救命啊!”张嬷嬷哭嚎着往前爬,想抓王雪柔的裙角,“老奴老奴是替您办事才才着了道啊!是大小姐大小姐她害我!”
“闭嘴!”王雪柔厉声呵斥,声音尖得刺耳,“你这老货!自己不当心,碰了腌臜东西,还敢攀扯主子?”她心知肚明那毒是哪来的,可这蠢货当众嚎出来,万一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她眼神刀子似的剐向张嬷嬷,“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拖下去!找个郎中瞧瞧!”
两个粗使婆子忍着恶心上前去拖张嬷嬷。
“夫人!真是大小姐!是她逼我碰那碎簪子的!那簪子里里面有…” 张嬷嬷挣扎着,还想喊。
“塞住她的嘴!”王雪柔气得浑身发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母亲院里好热闹。”
苏晚晚扶着春桃的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鹅黄袄子,衬得小脸越发苍白柔弱,眼神却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目光扫过地上烂手哀嚎的张嬷嬷,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在看一块肮脏的抹布。
“晚晚来了。”王雪柔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丝僵硬的笑,“这老奴不当心,染了恶疮,正叫人处置呢。没得冲撞了你。”
“恶疮?”苏晚晚轻轻重复,走到离张嬷嬷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那股甜腥腐烂的气味更浓了。她微微蹙眉,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担忧,“女儿瞧着倒像是中了毒?这气味,这溃烂的模样…” 她目光转向王雪柔,清澈无辜,“母亲,张嬷嬷是您身边得力的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中毒?莫不是替母亲办什么要紧差事时,被歹人暗算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王雪柔心尖上。什么叫替她办差事被暗算?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说她王雪柔指使张嬷嬷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反害了自己人?
王雪柔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晚晚。苏玲玲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又气又急:“苏晚晚!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明明是你…”
“玲玲!”王雪柔厉声打断女儿,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强自镇定下来,“晚晚有心了。这老奴自己不当心,怨不得旁人。还不快拖下去!”后一句是对着婆子们吼的。
婆子们再不敢耽搁,死死捂住张嬷嬷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人弄走了,只留下地上一道蜿蜒的脓血痕迹和刺鼻的恶臭。
苏晚晚看着那痕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祸水东引?这脏水,泼回去的滋味如何?她抬眼,对上王雪柔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无声的刀锋,在两人之间碰撞。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苏晚晚坐在灯下,面前摊着那张发黄的薄皮纸卷,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几味狰狞的草药图样和一行行小字——正是赤练蛇毒腺和七叶断肠草根须的炮制之法。烛火跳跃,映着她沉静的侧脸。
指尖拂过紫檀木盒里那柄小小的“破虏”木剑。木头粗糙的纹理磨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外祖父当年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是不是也这样,握着冰冷的真剑,面对着比毒药更凶险的明枪暗箭?她仿佛能看见那个从未谋面的高大身影,铠甲染血,眼神却像此刻盒中那枚平安扣一样,温润而坚定地守护着什么。心口那点翻腾的戾气,被这想象熨帖下去一些。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万籁俱寂。
突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奇特节奏的叩击声,清晰地响在窗棂上。不是风吹,不是石子,是人的指节!
苏晚晚瞬间绷首了背脊!袖中“无光”滑入掌心,冰冷的剑柄让她指尖微颤。她没动,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窗。
叩击声停了。一片死寂。
几息之后,窗缝最下方,那白天滚入毒粉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不是粉末。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东西,掉落在窗下的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陷阱?还是…她等了片刻,窗外再无任何动静。那人,似乎己经走了。
她握着短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窗户。蹲下身,没用手碰。再次抽出那根验毒的金针,针尖小心翼翼地挑开油纸包的一角。
没有粉末散出。
里面露出的,是一小块冰冷的、沉甸甸的玄铁。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她将金针插回袖袋,用两指小心地捏住那油纸包的边缘,一点点打开。
烛光下,玄铁块彻底显露出来。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带着不规则的断口,显然是从更大的东西上断裂下来的。但上面雕刻的图案却清晰无比——一只凶悍狰狞的虎头,獠牙毕露,额头上一个深深的“陷”字!一股极其冷硬、仿佛浸透了铁血与风霜的煞气,扑面而来!
苏晚晚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
陷阵营!这是陷阵营的信物?!外祖父林战麾下,那支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百战铁军?!
她指尖发凉,几乎捏不住这块小小的玄铁。油纸包里,除了这块残破的虎符,再无他物。没有只言片语。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吞噬了一切声息。是谁?深更半夜,用这种方式,将这块属于陷阵营的残破虎符送到了她的窗下?
冰冷的玄铁贴着她的掌心,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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