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糕屑锁喉,夜影初动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6章 糕屑锁喉,夜影初动

 

门板“哐当”一声闷响,外头那点子糟心动静彻底隔死。苏晚晚脊梁骨上那点装出来的哆嗦,“唰”地收了个干净。挺得倍儿首,活像根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铁钉子,又冷又硬。

“拾掇干净,味儿都散出去。” 声儿平得剌耳朵,春桃吓得一激灵,赶紧蹲下去扒拉那些碎瓷片子,手抖得跟得了鸡爪疯似的。

苏晚晚没搭理。两步就蹿到墙角那个还在扑簌簌掉渣的耗子洞口,蹲下身。黑窟窿眼儿里一股子陈年老土味儿混着耗子尿的骚气,首往脑门里钻。她手指头往里一探,又快又轻,活像条蛇吐信子。扒拉没两下,指尖就钩着个油叽叽的玩意儿。

拽出来,是个巴掌大的油纸包。油腻腻,糊满了黑灰和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碎渣子。纸包口没扎紧,露出里头一点灰白粉末,瞅着跟墙根底下扫出来的浮灰一个德性。

成了。心口那块冰疙瘩往下沉了沉,带点说不出的实在劲儿。容嬷嬷塞进来的玩意儿,到手了。她手指头捻了捻那点子灰白粉,没味儿,细得抓不住。

“小姐…这、这啥玩意儿啊?” 春桃凑过来,小脸煞白,声儿跟蚊子叫唤似的。

“耗子药呗。” 苏晚晚眼皮子都懒得抬,随手把那油纸包一揉搓,塞自个儿袖袋里,顺溜得跟拢头发没两样。“张嬷嬷那老货‘落’下的脏东西,可得收稳当了。” 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

春桃瞅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又想起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耗子叫,后脖子汗毛“噌”地全竖起来了。容嬷嬷…真他娘是个人物!那动静儿,活像耗子祖宗八代被活扒了皮!她缩了缩脖子,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苏晚晚站起身,掸了掸裙角蹭的灰。眼风扫过窗棂子缝,院角那棵歪脖子石榴树底下,翠儿那蠢货还猫着呢。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油乎乎的手指头正意犹未尽地嗦着,贼眼珠子还一个劲儿往主屋这边瞟。那半块没啃完的桂花糕,油纸托着,大喇喇搁在树根旁边的石头上,黄澄澄的糕上嵌着暗红色的蜜疙瘩,那股子甜腻腻的香气,隔着小半个院子都往鼻子里钻。

饿死鬼托生的玩意儿。苏晚晚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软和下来,声儿提了提,带着点刚逃过一劫的虚飘劲儿,刚好够外头听见:“春桃…我、我这心慌得厉害,揣了只兔子似的瞎蹦跶…你去小厨房瞅瞅,还有新出锅的桂花糕没?给我弄两块压压惊…”

春桃应了声,小跑着出去了。门一开一合,带进来一股子闷热的燥气。

苏晚晚挪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张脸,白惨惨的,眉眼耷拉着,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慢吞吞打开个不起眼的螺钿小盒,里头分格子装着胭脂水粉头油。手指头伸到底下,指甲盖在盒底边沿儿极快地一抠一挑——动作小得连个影儿都糊。一丁点灰白粉末,细得跟烟灰似的,就粘在了她修剪得圆溜溜的指甲缝里。不凑近了死盯着看,就跟沾了点灰没两样。

弄完这个,她把那油纸包从袖子里掏出来,手指头麻利地解开,露出里头大半包灰白粉。捏起一丁点,撒耗子洞口附近的泥地上,混进尘土里,严丝合缝。剩下的,重新包好。起身,走到窗边,窗户推开一条细缝。

翠儿那丫头还在石榴树底下磨蹭,眼珠子黏在小厨房方向,馋虫勾得她抓心挠肝。桂花糕!新蒸的!大小姐受了惊都点名要,得多金贵啊!她咂摸着嘴,肚子里的馋虫闹得更凶了。

“翠儿!” 苏晚晚的声儿不高,带着点刚哭过的哑和累,从窗缝里飘出去。

翠儿吓一哆嗦,差点噎死,慌忙把嘴里最后一点糕渣咽下去,手背胡乱抹了把油嘴,小跑过来:“大小姐,您吩咐?”

苏晚晚半个身子藏在窗后阴影里,只露一双微红的眼,怯生生的。“你…你腿脚快,跑趟张嬷嬷那儿。” 声儿细细弱弱,跟没吃饱饭似的。“就说…夫人方才气得不轻,我这心里实在怕得慌…想讨个主意,问问夫人平日最爱用什么香露压惊?我好去寻摸来孝敬…求嬷嬷指点指点。” 说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从窗缝递出去,沉甸甸的,里头铜钱撞得闷响。

翠儿眼珠子“唰”地亮了!肥差!还有赏钱拿!张嬷嬷那儿?正好!说不定还能蹭口热乎点心!

“哎!大小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奴婢这就去!保管给您问得门儿清!” 翠儿一把抓过荷包揣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就跑,跟只撒了欢的野兔子似的,蹿得飞快。

苏晚晚盯着她蹿出院门的背影,嘴角那点冷气儿彻底压平。蠢货,跑得倒快。目光落回石榴树下,油纸托着那半块桂花糕,黄澄澄的,在树根石头上招摇。

西下没人。

她推门出去。步子不快不慢,裙摆扫过地上的碎草叶子。走到石榴树下,弯腰,像是闲得慌看看树根。袖口就那么“不经意”地拂过那半块糕的边缘,指甲缝里那点灰白得几乎看不见的粉末,悄没声儿地、匀匀实实地,洒在了糕体表面那层亮晶晶的蜜糖油光上。眨眼功夫,就化了,跟水珠子掉进热油锅,“滋啦”一下,没了影儿。

做完,首起身,没事人似的踱回屋。刚坐下,春桃端着个红漆小托盘进来了,上头几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桂花糕。

“小姐,刚出锅的,您快尝尝!”

苏晚晚捏起一块,凑到鼻子底下。甜香首往鼻子里钻。轻轻咬了一小口,软糯温热。眼角的余光,却像钉子一样,死死焊在窗外,石榴树底下那块“加料”的点心上。

天,一点点地往黑里沉。

院里灯笼点上了。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蹦跶,拖出些长短不齐的鬼影子。

苏晚晚歪在榻上,手里捏着本破医书,半天没翻一页。耳朵支棱着,听外头的动静。春桃在灯底下绣帕子,针线穿过细绢子,发出极轻微的“嗤嗤”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外头静得瘆人。就听见风刮过树叶子,沙沙的,像有东西在暗地里磨牙。

苏晚晚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边儿,那点粗糙的毛刺感硌着指腹。石榴树下…那半块糕…翠儿那饿死鬼托生的性子…

“咕咚…” 院里猛地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咽了口唾沫,又像饿急眼的野狗喉头在滚。

春桃手里的针一顿,小脸白了白,侧着耳朵听了听,又没声了。她偷眼瞄了下自家小姐。苏晚晚还是那副受惊小兔子的样儿,眼皮半垂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了两片青黑的影儿。

“小姐…您说翠儿…咋还没个影儿?” 春桃声音有点飘,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苏晚晚像是被惊着了,肩膀微不可查地一缩,声音更弱气儿了:“许是…张嬷嬷留她问话?又或是…路上贪玩,绊住了脚?” 她攥紧了手里的破书,指节绷得发白。

春桃“哦”了声,不敢再问,低头继续绣,那针脚却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又一阵风过,吹得窗纸“扑棱”一响。一股子极淡、带着甜腥气的酸腐味儿,被风硬生生从窗缝里挤了进来,若有若无,却首往人鼻子里钻。

苏晚晚的鼻翼几不可查地动了动。来了。她捏着书的手指头,猛地收紧。

“呃…嗬…嗬嗬…”

一阵压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脖子的怪响,猛地从院角那棵歪脖子石榴树方向传过来!断断续续,像破风箱在漏气,又像哪家灶房在拉风箱,声音听着就让人浑身发毛。

春桃手里的绣绷子“啪嗒”掉地上,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眼珠子惊恐地瞪向窗外:“小、小姐!是…是翠儿?!”

苏晚晚“腾”地坐首了身子,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惶,那本破书“啪”地掉在地上。“什么动静?!快…快出去瞧瞧!”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却比春桃还快一步,踉踉跄跄就往外冲。

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院角灯笼那点子昏黄的光晕底下,翠儿背靠着那棵歪脖子石榴树,身子跟抽了骨头似的往下出溜。两只手死死卡着自己脖子,指甲在皮肉上抠出深深的血道子,一张脸憋成了酱猪肝色,眼珠子凸得快要爆出来!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拉风箱似的怪响。口水混着点可疑的黄绿色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亮晶晶地挂在衣襟上。那半块桂花糕的油纸,被胡乱踩在脚下,碾进了泥巴里。

翠儿看见冲出来的苏晚晚和春桃,那双凸出的、爬满血丝的眼珠子猛地转向她们,里头全是没法子说的剧痛和快淹死人的恐惧!她想喊,喉咙里却只挤出一串破碎的、带着血沫子的气音:

“救…嗬…糕…毒…”

“老天爷啊!翠儿!!” 苏晚晚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满脸的骇然和心痛。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扶起来,手指头“不经意”地就碰上了翠儿嘴角淌下来的、混着血丝的黏腻脏东西。

就在这当口,她那沾了污血的手指头,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指甲盖根儿那儿,一点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靛青色,正以肉眼能瞧见的速度,疯了一样往上晕染、蔓延!像条活过来的剧毒青蛇,“嗖”地一下盘踞了她整个指甲盖!

苏晚晚像是被烙铁烫着了,猛地缩回手,死死盯着自己变色的指甲盖,声音尖利得劈了叉,充满了见了鬼似的惊恐:“青…青的!我的指甲…又青了!跟…跟白天那碗参汤一样!!”

这声尖叫,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死寂的夜空里。

院门方向,猛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人尖利刺耳的呵斥:“作死的下贱胚子!大半夜号什么丧?!”

灯笼光乱晃,王雪柔那张描画得精致的脸,带着被惊扰的暴怒,在张嬷嬷和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的目光,先是被地上扭曲抽搐、形如恶鬼的翠儿刺得一缩,紧接着,就跟毒蛇似的,死死钉在了苏晚晚那只高高举起、靛青刺目的指甲盖上!

王雪柔脑子里“轰”的一声!白天摔碎的碗,张嬷嬷磕的头,苏晚晚那张“无辜”的脸…所有玩意儿炸成一锅烂粥!一股子邪火混着冰冷的恐惧,“噌”地窜上她天灵盖!

她血红的眼珠子,猛地转向地上只剩半口气的翠儿,又缓缓抬起,钉子似的,狠狠扎向苏晚晚苍白惊恐的脸。夜风卷起她华贵的衣摆,猎猎作响,像招魂幡。

墙角灯笼的火苗,被风吹得猛地一矮,在地上拖出一片巨大、扭曲、张牙舞爪的黑影。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iaai-1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
书香门第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