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西院压抑的死水表面下，一天天熬过去。苏晚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在恨意的炉火和容嬷嬷冰冷严苛的淬炼下，一点点褪去软弱，变得坚硬、锋利。
这天晚上，炭火在墙角挣扎着发出微弱的红光。苏晚晚蹲在旁边，手里捧着那本破得快要散架的《草石辨略》，借着火光，吃力地辨认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和粗糙的草药图谱。空气里弥漫着“夕颜”、“鬼枯藤”混合熬煮后特有的苦涩土腥味，那股子诡异的甜香被刻意压制在药汤翻滚的“咕嘟”声下。
容嬷嬷枯瘦的手里拿着几片晒干的“醉心草”叶子，递到苏晚晚鼻尖下。“再闻。抛开杂味，找那丝‘甜’。不是蜜糖的甜，是…勾魂的甜，让人心头发慌的甜。” 她的声音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苏晚晚闭上眼，深深吸气。浓烈的草木苦涩和土腥气中，她努力剥离着。一次，两次…终于，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带着点腻歪的甜味儿，像水底的游丝，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容嬷嬷。
容嬷嬷那张刻板的脸上，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嗯。有几分样子了。” 她收回叶子，“‘醉心草’的甜，是饵，是钩子。混在苦药里，能让人不知不觉多喝几口，让‘好东西’…沉得更深。”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自己怀里。
苏晚晚心领神会。她知道容嬷嬷指的是什么——青蚺散！那无色无味、沾肤无觉、入喉穿肠的剧毒之“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容嬷嬷怀里那个装着锡盒的位置，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渴望。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惊恐的脚步声。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春桃惨白的小脸探了进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嬷…嬷嬷…小姐…” 春桃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
容嬷嬷眉头一皱，鹰眼里寒光一闪：“慌什么！天塌了？！”
春桃被容嬷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差点咬了舌头，赶紧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后怕：“奴婢…奴婢刚才…躲在通往后花园的月洞门假山后头…听…听两个洒扫婆子磕牙…说…说…”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更抖了，“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月姐姐…今儿挨了训！”
苏晚晚和容嬷嬷的目光瞬间都钉在了春桃脸上。
“为…为啥呀？” 春桃学着那婆子的语气，“还不是为了西院那位‘病秧子’！夫人问起‘补药’的事…秋月姐姐说还是张嬷嬷按时送…夫人好像…不太满意！嫌…嫌药效慢！说…说…”
春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喘了口气，把听到的炸弹扔了出来：“…说…过两日…她要亲自…来西院看看！顺便…把新得的‘上好’的‘老山参粉’…给添进药里！让那‘病秧子’…‘补’得快些！”
轰！
最后几个字像炸雷一样在死寂的屋里炸开！
亲自来？！添药？！“老山参粉”？！鬼知道那是什么催命符！
屋子里瞬间死寂。只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和陶碗里药汤翻滚的“咕嘟”声。
容嬷嬷捣药的动作猛地停住！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阴影里“唰”地亮起！像两点燃烧的鬼火！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兴奋到极致的弧度！
“亲自来送‘礼’？” 容嬷嬷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在寂静中清晰地响起，“好…好得很！老婆子正愁…没机会‘孝敬’她呢！”
蹲在炭炉边的苏晚晚，缓缓抬起了头。炭火的微光映着她苍白沉静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像两口结了万年玄冰的寒潭，看不到一丝波澜。她看着陶碗里翻滚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深褐色药汤，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了容嬷嬷怀里那个藏着青蚺散的锡盒位置。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终于等到猎物的、嗜血的兴奋。
“嬷嬷…” 苏晚晚的声音平静得吓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响起，像冰珠落玉盘，“那碗‘好汤’…火候…是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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