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那碗‘好汤’…火候…是不是…正好？”
苏晚晚平静瘆人的话音落下，炭炉上粗陶碗里的深褐色药汤还在“咕嘟咕嘟”翻滚，粘稠的泡沫破裂，散着那股刻意压制的、混合着苦涩土腥和诡异甜香的怪味儿。
容嬷嬷枯瘦的手指在怀里锡盒的位置按了按，鹰眼里淬毒的寒芒一闪：“火候…是到了。” 声音平板，却磨刀霍霍，“但这‘料’…得等‘客’到了…再下！下早了…味儿就‘窜’了！”
接下来的两天，西院像根绷到了极限的弦。空气凝滞，闷得人喘不上气，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压在头顶。
苏晚晚表面依旧是那副病痨鬼样儿，蜷在硬板床上，盖着霉味儿的薄被，眼神空洞望帐顶。被子下的手，指甲却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提醒自己清醒，压住心底那头咆哮的凶兽——恨！
容嬷嬷像个藏在影子里的老猎户。她仔仔细细把屋子刮了一遍，确保没留一丝多余痕迹。那本破《草石辨略》塞进了墙角的耗子洞，捣药的破杵臼洗净藏进床底最深处。空气里那股子怪味儿，被她用晒得干透的艾草叶子狠命熏了几遍，勉强盖住七分。
春桃小脸煞白，眼珠子瞪得溜圆，耳朵支棱得像兔子。她像只吓破胆的耗子，在西院门口附近打转，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一哆嗦，然后连滚带爬冲回来报信，舌头都捋不首。
“嬷嬷！张嬷嬷…张嬷嬷往这边溜达了！”
“小姐！翠儿那贱蹄子…在院门口贼头贼脑！”
“嬷嬷！主院那边…有动静！脚步声！好…好多人！”
每一次虚惊，都让苏晚晚的心悬得更高，像吊在万丈悬崖边儿上，风吹一下都晃悠。
第三天午后。
日头毒得很，懒洋洋挂在天上，晒得西院这破地儿跟蒸笼似的，一丝风都没有，闷得人胸口发堵。
苏晚晚正靠在床头，闭着眼假寐，死命摁着那擂鼓般的心跳。容嬷嬷像个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楔在最背光的墙角，呼吸轻得跟没有似的。春桃则死死扒着门框，脸挤在门缝上，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惊恐地往外瞄。
突然！
院墙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还有隐约的、女人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春桃猛地缩回头，小脸“唰”地一下褪尽血色，嘴唇哆嗦得跟触电似的，用气声尖叫：“来…来了！是…是王夫人！张嬷嬷跟着！还…还有俩丫鬟！端着东西！” 她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
来了！真来了！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又瞬间提到嗓子眼！浑身的血像冻住了！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眼神瞬间切换成那种久病缠身的虚弱茫然，身体配合着微微蜷缩，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听着就快断气儿。
容嬷嬷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枯瘦的身体绷紧，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往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后面一缩，彻底融进了那片最浓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屏得死死的。
“吱呀——哐！”
院门被粗暴地推开，又狠狠撞在土墙上，发出闷响。
一股子混合着呛鼻脂粉香和某种名贵熏香的味儿，先一步霸道地涌进来，瞬间冲垮了西院原本的霉味和残留的艾草气。
王雪柔，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端着架子，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褙子，晃眼。头上插着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步子乱颤。脸上糊着厚厚的粉，描画得精致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看着温和，眼底深处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刻薄和算计。手里捏着条素净帕子，假模假式地掩着口鼻，好像这西院的“穷酸气”能脏了她的鼻子。
张嬷嬷像条最忠心的癞皮狗，紧紧贴在王雪柔身侧，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那三角眼却跟探照灯似的在屋子里贼溜溜地扫。她身后跟着俩低眉顺眼的丫鬟，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个盖着盖子、瞅着就贼精致的白瓷炖盅。
“晚晚啊，” 王雪柔的声音拔高了调，带着一股子假得能拧出水的“关切”，像蜜糖里裹着玻璃碴子，“母亲来看你了。听说你这身子骨还是不见好？可把母亲心疼坏了哟！”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掩着鼻子，嫌弃地打量着这破屋，眼神扫过床上“虚弱”的苏晚晚时，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苏晚晚挣扎着想坐起来，故意弄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母…母亲…劳您…挂心了…女儿…女儿只是老毛病犯了…” 她垂下眼皮，死死压住眼底翻涌的冰冷恨意。
“哎呀！快躺着！别折腾！” 王雪柔假惺惺地往前快走两步（其实根本没挪窝），示意身后端托盘的丫鬟上前，“母亲知道你身子虚得厉害，特意…亲自去库房挑了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让人细细地磨成了粉！最是滋补元气了！” 她脸上堆着慈母笑，伸手，慢悠悠地揭开了那白瓷炖盅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带着股子怪异土腥气的参味儿，“呼啦”一下炸开！比平时张嬷嬷端来的“补药”味儿更冲，更邪性！那汤色，也不是寻常参汤的清亮，反而浑浊得像搅浑了的泥汤子，透着股不祥的暗黄！
“来，快趁热喝了！” 王雪柔示意丫鬟把炖盅端到床边，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像毒蛇一样死死缠在苏晚晚脸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令人窒息的压迫，“这可是母亲的一片心！加了这老山参粉…保管你…药到病除！” 最后西个字，她说得又慢又重，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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