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意渐浓,而千里之外的冀州平原县,晚风己带上了初冬的凛冽。
县衙后堂,灯火摇曳,映照着刘备紧锁的眉头。
案几上,一份用火漆封缄、盖着“汉天子信玺”的诏书静静摊开,旁边是另一份制作精良、纹饰繁复的卷轴——那正是“兴继皇图”同盟的正式盟约文书。
“大哥,这盟约……口气不小啊!”张飞的大嗓门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指着盟约上“盟主不会变更,条约更容易达到高集权度”的字样,浓眉倒竖,“‘集权’?听起来就跟董卓那老贼一个调调!咱们真要跟这种盟约捆在一起?”
关羽手抚长髯,丹凤眼微眯,凝视着那“加入同盟后可以避免外交胜利”的条款,沉声道:“三弟稍安。此盟名为‘兴继皇图’,乃奉天子明诏所立,旨在匡扶汉室,非董卓可比。避免‘外交胜利’……此语虽晦涩,或指免于诸侯相互倾轧、徒耗国力?若能统合力量,共讨国贼,倒不失为一策。只是……”他看向刘备,“这‘盟主不变’、‘高集权度’,确如三弟所言,恐非长久善策,易生掣肘。”
简雍在一旁捋着稀疏的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主公,关将军所言在理。此盟由朝廷发起,盟主必是天子亲信重臣,集权于盟主,实为集权于朝廷中枢。天子新近肃清李傕、收服段煨,又得皇甫嵩死力效忠,正是锐意进取、意图重振之时。加入此盟,名正言顺!我等在平原,虽有仁政,然兵微将寡,夹在袁绍、公孙瓒两大强藩之间,如履薄冰。‘兴继皇图’可提供‘军事通行权’,此乃关键!这意味着我们可借朝廷之威名、借同盟之通道,跳出平原这方寸之地,西向司隶勤王,或南下徐豫寻求转机!此为破局之良机!”
刘备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诏书和盟约上。诏书中刘协的殷切期盼、对“皇叔”的倚重之情,字字千钧;盟约中那不容置疑的“集权”、“盟主不变”的条款,又像冰冷的锁链。他仿佛能看到长安未央宫中,那个在董卓阴影与兄长血泪中艰难蜕变、最终昂起龙首的少年天子。那份沉重与决绝,透过纸背传来。
“兴继皇图……复兴汉室基业,继承先皇宏图……”刘备低声念着同盟的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盟约上繁复的纹饰。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那是涿郡楼桑村的桑树,那郁郁葱葱的树冠,曾是他儿时仰望天空、编织草鞋时梦想的起点。那时的心愿,不过是守护一方乡梓,让百姓安居。
那是黄巾乱起时的烽烟,他仗剑而起,与关张结义,所求者,是荡平寇乱,还天下太平。那时的信念,是仁义。
那是辗转飘零的酸楚,从一介布衣到安喜县尉,再到如今寄居公孙瓒羽翼下的小小平原县令。空有皇叔之名,空怀济世之志,却屡遭排挤,处处碰壁。那份壮志难酬的郁结,无人能诉。
天子诏书的分量:“刘皇叔”三个字,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刘协在诏书中提及的共匡汉室之言,都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位少年天子,似乎……在寻找一条不同的路?一条既不同于皇甫嵩的铁血“以杀止杀”,也不同于袁绍、袁术等人只知割据争雄的路?
“加入此盟,便是将身家性命、未来前程,乃至我等的‘道’,都系于这‘集权’的盟约之上,系于长安那位少年天子和掌控同盟的‘盟主’之手。”刘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柄双股剑,终究是要斩些什么的。” 他既指加入同盟后可能面临的军事行动,也暗指自身理念可能受到的约束甚至挑战。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平原县稀疏的灯火和远处苍茫的夜色。脑海中再次浮现刘协在诏书末尾那力透纸背的殷切嘱托:“皇叔乃汉室柱石,仁义之名播于西海。外应外合以作援军之用,戮力同心,兴继皇图!” 这“援军之用”,是军事上的呼应,更是对他刘备“仁义”之名的期许,仿佛是在乱世洪流中,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与支撑。
“大哥,那咱们……签是不签?”张飞忍不住追问,语气中带着焦躁,也有一丝对兄长决定的绝对信任。
刘备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平原的夜色,望向了长安的方向,也望向了更加渺茫的未来。许久,他缓缓转身,脸上那份惯常的温和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如同磐石,又似即将点燃的星火。
“签。” 一个字,斩钉截铁。
他大步走回案前,提起笔。笔锋在墨池中饱蘸浓墨,悬停在盟约署名之处,微微颤抖。这一笔落下,就再无回头路。平原这点微弱的星火,将正式投入名为“兴继皇图”的洪炉之中。是燃烧自己照亮前路,还是被这洪炉的“集权”之火吞噬同化?无人知晓。
“匡扶汉室,乃备毕生之志。”刘备沉声说着,既是宣言,也是对自己内心的确认,“纵前路荆棘,纵盟约如枷……此心此志,不改!” 话音落,笔锋亦落。
“刘备”二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烙印在盟约之上。
“云长、翼德、宪和!”刘备掷笔于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之气,“即刻整军,厉兵秣马!平原非久居之地!待同盟号令至,我部即为先锋!此身此剑,为兴继皇图而战!为天下苍生,觅一条‘不敢忘本’的生路而战!”
“诺!”关羽、张飞、简雍肃然抱拳,眼中燃起同样的火焰。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主公,汉室宗亲刘备刘玄德,真正将自己的命运与那个在长安艰难挣扎的少年天子捆绑在了一起,投身于一场吉凶未卜、却注定波澜壮阔的复兴洪流之中。
平原县的夜风更急了,吹得衙署窗棂呜呜作响,仿佛在为即将远行的星火送行,又像是在低语着乱世中理想与权谋交织的悲歌。案上的灯火,将刘备挺立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即将踏上征途的孤独斗士。
平原星火,己入洪炉。
皇图霸业,道阻且长。
双股剑鸣,志在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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