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掌心微温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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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掌心微温 (续)

 

“……求你。”

那两个字,带着重伤者特有的气弱沙哑,却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首抵心脏最深处。她抱着安安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击着耳膜,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如此卑微,如此脆弱,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祈求。

怀里的安安似乎被爸爸声音里的痛苦吓到,小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襟,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担忧:“爸爸……”

护士长端着托盘的手也顿住了,脸上职业化的温和被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取代。她看着病床上那个即使重伤濒死也未曾流露出半分软弱、此刻却固执地伸着手、用尽力气说出“求你”的男人,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顾砚深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林晚自己胸腔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掌心向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固执地停留在她转身离开的方向。像一座孤岛伸出的绝望灯塔,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林晚闭了闭眼。眼前闪过的是五年前顾家别墅冰冷的大门,是昨夜他浑身浴血倒下的身影,是他昏迷中死死攥着安安小手的样子,是他醒来后看向安安时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狂喜……恨意、怨怼、恐惧、茫然、疲惫,还有此刻被这声“求你”骤然撕裂、汹涌而出的巨大酸楚,如同狂暴的漩涡在她心底疯狂冲撞。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血腥气,呛得她喉咙生疼。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顾砚深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祈求的雕像。他的脸色在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伤口的疼痛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灰败的惨白,冷汗浸湿了额前凌乱的碎发,紧抿的唇瓣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因为高烧和情绪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绝望的挽留,失而复得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乞怜的专注。

他在用眼神无声地呐喊:别走。

林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只伸出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曾经签下过无数足以撼动市场的文件,曾经冷漠地推开过她,也曾在昨夜浴血搏杀,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掌心因为失血和用力而显得异常苍白,微微蜷曲的指尖带着无助的颤抖。

她抱着安安,向前挪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最终,她停在了病床边,离那只手只有咫尺之遥。

她依旧没有去看顾砚深的脸,目光低垂,落在安安紧攥着螭龙玉佩的小手上。玉佩温润的光泽,此刻映着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顾砚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的冷汗汇成细流滑落,那只伸出的手也开始因为脱力而微微下沉,颤抖得更加厉害。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眼底那点固执的光彩正在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那只手即将无力垂落的瞬间——

一只冰凉、纤细、同样带着细微颤抖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仿佛触碰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覆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肌肤相触。

顾砚深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那只即将垂落的手猛地僵住,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反手将那只覆上来的冰凉小手紧紧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和狂喜,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呃……”林晚被他攥得生疼,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别……别动……”顾砚深的声音破碎而急切,带着浓重的喘息。他攥得更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巨大的温差让两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颤抖。他抬起眼,通红的眼眶里,巨大的水光再次汹涌汇聚,几乎要夺眶而出,那里面不再是绝望,而是失而复得、不敢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别走……”

他一遍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困兽最后的呜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挽留。

林晚的手被他攥得生疼,那滚烫的体温和巨大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看着他那双被水光淹没、几乎失去焦距、只剩下纯粹挽留的眼睛,看着他因激动和疼痛而扭曲的苍白面容,心底最后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终于在这不顾一切的紧握和绝望的哀求中,轰然倒塌!

所有的恨意、怨怼、五年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带着血腥气和不惜一切代价的紧握,冲击得粉碎!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茫然席卷了她。她没有再试图抽回手,任由他死死攥着,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的唯一绳索。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顺着她同样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抱着安安,身体微微晃了晃,最终无力地跌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妈妈……”安安被妈妈突然落泪吓到了,小脸也跟着皱起来,伸出小手去擦林晚脸上的泪水,“妈妈不哭……”

林晚将脸埋在安安小小的肩膀上,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她覆在顾砚深掌心的那只手,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像被铁钳箍住,疼痛与那滚烫的温度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深刻的联结。

顾砚深看着她埋首在儿子肩头无声哭泣的样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感受着掌心那冰凉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那是真实的,她还在,她没有走。

巨大的、灭顶般的庆幸和一种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烈的情绪和伤口的疼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汹涌滑落,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不再说“别走”,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是他沉入深渊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护士长早己悄然退到了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这无声痛哭与绝望相握的一幕隔绝在静谧的空间里。

螭龙玉佩被安安的小手攥着,紧贴在妈妈的颈侧,温润的光泽映着两人交握的手。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又悄悄钻出云层,透过纱帘,温柔地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

病床边,林晚抱着安安无声落泪,顾砚深死死攥着她的手,同样泪流满面。没有言语,只有紧握的手,无声的泪水,和彼此都能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

掌心相贴的温度,不再是冰冷的抗拒,不再是遥远的距离。

那是血与泪交织的温度,是生死边缘挣扎后残存的微温,是归途荆棘中,被强行唤醒的、名为“牵绊”的……最初微光。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沟壑难平。

但此刻,这紧紧交握的手,这无声流淌的泪,这依偎在一起的三道身影,在阳光的笼罩下,构成了一幅伤痕累累却无比真实的画面。

螭龙锁住的归途,似乎在这掌心微温中,终于踏出了……沉重而真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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