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阴霾尚未散尽,青竹苑的木屋在晨雾中如同蛰伏的凶兽。萧默盘膝坐在冰冷床板,赤金瞳孔深处沉淀着冰封的疲惫与更深的冷冽。经脉灼痛如烙铁炙烤,丹田枯竭似曝晒河床。掌中那块李老所赠的黝黑铁胚冰凉粗糙,棱角硌入皮肉,带来清晰的刺痛。识海冰镜映照胚体深处,那点米粒大小、凝练如汞、内敛如藏锋的金铁锋芒,如同沉睡的凶星,与他丹田核心的暗金锋芒隐隐呼应。
金石为开。
非馈赠,是烙印。
是炼器者无声的脊梁,是沉默者掷地的雷霆。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铁胚紧贴胸前墨石。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肉,渗入骨髓。墨石沉寂如渊,铁胚锋芒内敛,两者之间,一股微不可察的、如同金戈交鸣的共鸣悄然滋生。
窗外,晨光刺破薄雾,却驱不散外门底层弥漫的、更加粘稠的阴冷与窥伺。
器坊废料场。
地火余温蒸腾,硫磺恶臭凝成实质。萧默佝偻在堆积如山的矿渣前,挥动沉重的破铁镐。动作迟缓,牵动全身伤口,每一次撬动都带来清晰的撕裂感。汗水混着矿灰,在疤痕虬结的脊背上冲刷出道道泥沟。
几名同样在分拣废料的杂役弟子,远远地缩在角落。眼神躲闪,如同受惊的鹌鹑,不敢与萧默有丝毫视线接触。空气死寂,只有铁镐撬动矿石的“咔嚓”声和粗重的喘息。
“听……听说没?执法堂那事……”一个瘦猴似的杂役压低声音,喉咙发干。
“嘘!找死啊!”旁边一个疤脸汉子猛地捂住他的嘴,惊恐地瞥了一眼萧默的方向,声音压得如同蚊蚋,“洞穿青石!一指头!张奎师兄……废了!李二狗……填了黑风洞!”
“何止!”另一个矮壮汉子缩着脖子,眼中充满了恐惧,“药园那边传疯了!柳芸那丫头……毒臂烂得能见骨头!是张奎下的腐心散!萧默……他为了那丫头……当众踩碎了赵莽师兄的膝盖!在万蛇窟门口……一脚把钱婆子踹成了烂泥!”
“嘶——”几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仿佛那血腥画面就在眼前。
“硬骨头……真他娘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疤脸汉子声音发颤,“炼气三层!那指头……能戳穿精铁!以后……绕着走!千万别惹!”
议论声细若游丝,却逃不过萧默炼气三层的感知。他动作未停,铁镐楔入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废料。赤金瞳孔深处毫无波澜,唯有冰镜映照下,矿石深处几缕极其微弱、驳杂混乱的金属脉络被精准标亮。
砰!
镐尖精准撬在脉络节点!
巨石应声裂开!
一股灼热的气流混合着金属粉尘喷涌而出!
萧默身形微侧,险险避开。粉尘擦着他的肩臂掠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面无表情,继续挥镐。
身后角落的议论瞬间死寂。那几个杂役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脸色煞白,连滚爬爬地挪到更远的角落,恨不得将头埋进矿渣里。
凶名。
己如附骨之疽,渗入骨髓。
药园交接点。
浓烈的草药苦涩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气。柳芸脸色苍白如纸,裹着厚厚麻布的右臂无力垂落,脓血渗透布条,散发着甜腥恶臭。她强撑着精神,将一筐新采的、品相低劣的“止血藤”交给下一班的杂役。
那杂役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妇人。她接过藤筐,手指触碰到柳芸冰凉的手背,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一缩!藤筐差点脱手!
“柳……柳师妹……”麻脸妇人声音发颤,眼神躲闪,不敢看柳芸那条恐怖的毒臂,更不敢看站在柳芸身后、如同沉默礁石般的萧默,“你……你伤重……快……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我来……”
她语无伦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昨日柳芸毒臂溃烂、萧默血擂立威、执法堂当众破局的场景如同噩梦,在她脑中反复上演。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身后站着的是个能一指洞穿青石、踩碎赵莽膝盖、逼得张奎如同死狗的凶神!
柳芸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化为平静。她微微颔首,声音细弱却清晰:“有劳师姐。”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麻脸妇人如同被针扎,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柳芸完好的左手中,“这……这是点‘白芨粉’……止……止血的……你……你拿着……”
油纸包入手微温,带着妇人身上的汗味。虽是最劣质的止血药粉,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柳芸微微一怔,看着妇人眼中混杂着恐惧、怜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的复杂目光,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师姐。”
萧默站在柳芸身后半步。
赤金色的瞳孔扫过麻脸妇人惊恐躲闪的脸,扫过她塞来的油纸包,最后落在柳芸苍白却平静的侧脸上。
无言语。
他上前一步,沉默地扶住柳芸微微摇晃的身体,转身离开。
所过之处。
药园小径上忙碌的杂役如同潮水般分开。
敬畏、恐惧、疏离、好奇……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无人敢靠近三丈之内。
凶星过境,诸邪退避。
外门膳堂。
油腻的肉腥、劣质灵谷的霉味与汗馊气混合,凝成令人作呕的浊流。嘈杂的喧闹如同煮沸的粥。王虎拄着拐杖,拖着那条依旧缠满绷带、隐隐渗血的断腿,一瘸一拐地挤到打饭的长队末尾。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伤疤,独眼赤红,满脸横肉因伤痛而扭曲,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凶戾气息。周围弟子下意识地退开,空出一小片真空地带。
“滚开!挡老子道了!”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气息在炼气二层初期的光头汉子,带着两个跟班,大大咧咧地插到王虎前面。他瞥了一眼王虎的断腿和拐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鼻腔里哼出轻蔑的嗤笑。
王虎独眼瞬间充血!如同被激怒的受伤暴熊!他猛地攥紧拐杖,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插队!还是在他重伤之时!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光头汉子感受到身后暴涨的凶戾气息,非但不惧,反而狞笑着转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狠狠推向王虎胸膛:“瘸子!瞪什么瞪?想找死?!”
砰!
一声闷响!
手掌并未触及王虎胸膛!
一只沾满矿灰、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血痂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光头汉子的手腕!
萧默!
不知何时,他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王虎身侧!
赤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光头汉子因惊愕而扭曲的脸。
“你……”光头汉子手腕被扣,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如同被烧红的铁箍锁死!剧痛瞬间传遍整条手臂!他惊怒交加,炼气二层的灵力轰然爆发,试图挣脱!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骨裂声!
萧默五指发力!如同捏碎一颗核桃!
光头汉子粗壮的手腕瞬间向内诡异弯折!腕骨粉碎性骨折!
“啊——!!!”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撕裂了膳堂的喧嚣!
光头汉子痛得浑身抽搐,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见了鬼般连连后退!
萧默面无表情,扣着断腕的手轻轻一甩。
噗通!
光头汉子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油腻的地面上,抱着断腕翻滚哀嚎,涕泪横流!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膳堂内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震惊!骇然!恐惧!
炼气二层!一个照面!断腕!如同扔垃圾般甩飞!
这是何等凶残!何等霸道!
萧默缓缓收回手,指尖沾染着光头汉子腕骨碎裂渗出的血沫。他看也没看地上翻滚惨叫的光头,赤金色的瞳孔平静地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
“排队。”
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铁摩擦。
两个字。
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瞬间骚动!混乱的长队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排列!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那两个光头汉子的跟班,更是连滚爬爬地拖起惨叫不止的老大,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膳堂,连头都不敢回!
王虎拄着拐杖,独眼赤红地看着萧默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最终化为一声沉闷的喘息。他默默跟在萧默身后,走向打饭的窗口。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自动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凶威。
己凝成实质的煞气。
炼气三层?不!是能徒手捏碎炼气二层骨头的凶兽!
黑水涧深处。
赵坤洞府。
阴寒死寂,磷火幽绿。
赵坤端坐寒玉椅,墨黑锦袍流淌着冰冷光泽。枯槁的手指捻动乌黑骨珠,发出单调的“咔哒”声。深陷的眼窝毫无波澜,如同两口吞噬光线的黑洞。
张奎如同烂泥般瘫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浑身缠满浸透脓血的绷带,蜡黄的脸因剧痛和怨毒而扭曲变形。杖责一百的酷刑几乎打烂了他的脊背,禁足思过崖的判决更断绝了他所有报复的可能。他如同一条被拔了牙、打断了脊梁的毒蛇,只剩下怨毒的目光在阴影中闪烁。
“叔……叔父……”张奎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嘶鸣,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的恨意,“萧默……那小杂种……不能留!他……他今日敢断人手腕!明日就敢……”
“闭嘴。”赵坤枯槁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碎张奎的嘶鸣。他缓缓抬起眼皮,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芒如同鬼火,落在张奎身上,“废物。”
两个字,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感。
“连一个炼气三层的杂役都收拾不了,反被当众剥皮抽筋,累及家族颜面。留你何用?”
张奎浑身剧颤,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怨毒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他挣扎着想爬起求饶,却牵动背上烂肉,痛得眼前发黑,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赵坤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洞府阴影中一个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气息微弱近乎于无,唯有一双眼睛在幽绿磷火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
“器坊那边……”赵坤的声音如同朽木摩擦,“李老鬼……似乎对那小杂种……有点意思?”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一动,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是。昨日执法堂后,李老于废料场,赠萧默一块‘百锻铁胚’。”
“铁胚?”赵坤捻动骨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陷的眼窝中幽芒闪烁,“呵……老东西……倒是会收买人心。”
他沉默片刻,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捻动骨珠的节奏,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
“萧默……”他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洞府内的温度骤降,“炼气三层……体魄强横……心智如妖……更兼凶戾果决……是个祸害。”
“李老鬼想借他这把刀……斩我的爪牙?”
枯指猛地收紧!
咔嚓!
掌心一枚乌黑骨珠,竟被硬生生捏成齑粉!
“那就……”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睁开的魔瞳,冰冷、残忍、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让他这把刀,先斩了他自己!”
他枯指轻弹。
骨粉簌簌落下。
“告诉‘暗牙’。”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拂死寂,“器坊那条线……可以动了。我要萧默……死在‘地火眼’里。死得……合情合理。”
“是。”阴影中的身影无声领命,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
洞府重归死寂。
唯有磷火幽绿跳跃,映照着赵坤枯槁如同骷髅的面容,和地上如同烂泥般绝望颤抖的张奎。
凶星照夜?
不过是将熄的残烛。
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吞噬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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