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西北,黑风崖。
罡风如刀,卷着雪沫与碎石,抽打在的岩壁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天空是铅灰色的铁板,沉甸甸地压在嶙峋的黑色山脊之上。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刺痛,肺腑如同塞满了冰碴。
断龙峡。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横亘在黑风崖最险峻的峭壁之间。谷底终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瘴雾,翻滚涌动,如同煮沸的墨汁,散发出浓烈的硫磺、腐土和某种金属锈蚀的腥甜恶臭。峭壁两侧,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獠牙,在瘴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碎石被狂风卷落,坠入深渊,许久才传来一声沉闷、仿佛被浓雾吞噬的回响。
这里是宗门禁地,亦是遗忘之地。传闻百年前,此地曾有一条富庶的“星纹铁”矿脉,后因开采过度,引发地火暴动,矿洞坍塌,数千矿工葬身地底。怨气凝结,化为阴魂厉魄,盘踞不散。加之瘴毒蚀骨,地脉不稳,早己无人踏足。
此刻。
一道孤绝的身影,如同钉在悬崖边缘的标枪,伫立在断龙峡入口的罡风之中。
萧默。
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破的灰布斗篷,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旗。的脸颊和手背被风刀割出细密的血痕,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赤金色的瞳孔穿透翻涌的瘴雾,死死锁定峡谷深处,那片被黑暗与死亡气息笼罩的绝地。
星纹铁!
一种蕴含微弱星辰之力、能大幅提升低阶法器灵力传导与锋锐的特殊矿石。价值不菲,在黑市有价无市。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快速获取资源的途径。也是他摆脱赵坤阴影、积蓄力量的唯一生路。
危险?
炼气三层,炼体根基,墨石护持,荒血凶性……这便是他所有的依仗。
绝境求生,向死而生。他早己习惯。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硫磺恶臭的空气。丹田内那缕凝练如汞的赤金灵力缓缓流转,核心深处那点暗金锋芒内敛如藏锋古刃。胸前墨石紧贴,沉寂如渊,却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意志,沉入识海冰镜,强行镇压着罡风与瘴毒带来的烦躁与不适。
一步踏出。
身影如同鬼魅,消失在翻涌的瘴雾之中。
矿洞入口。
位于断龙峡中段一处向内凹陷的绝壁之下。巨大的洞口早己被坍塌的巨石和经年累月的泥石流堵塞大半,仅余一道狭窄、扭曲、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缝隙。缝隙边缘,嶙峋的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滑腻苔藓,混杂着鸟兽的干涸粪便和某种暗红色的锈迹。浓烈的腐臭与金属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萧默站在洞口前。
赤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如针尖。冰镜高悬识海,墨石意志沉凝如探针,穿透洞口翻涌的、带着硫磺甜腥的污浊气流,深入黑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只有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搏动的沉闷声响在耳膜中鼓荡。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腐朽与死亡气息。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土,踩上去发出“噗嗤”的闷响,如同踏在腐烂的尸体上。
他缓缓抽出腰间那柄用李老所赠铁胚、耗费数日、以身为炉、墨石淬火、勉强锻打而成的粗陋匕首。匕首长约尺许,刀身黝黑,布满锤痕,刃口粗糙,毫无锋锐可言。唯有刀身核心深处,一点米粒大小、凝练如星的内蕴锋芒,在墨石冰镜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暗金光泽。
他握紧刀柄。
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共鸣。
嗡……
怀中墨石,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
目标,首指矿洞深处!
有东西!
萧默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微弓,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那道狭窄、扭曲、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洞口。
矿洞内部。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空气更加污浊,硫磺、腐臭、金属锈蚀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几乎凝成实质。脚下是湿滑、松软的腐殖土,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骸骨碎片。洞壁凹凸不平,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滑腻的菌类,触手冰冷粘腻。
萧默屏住呼吸。
识海冰镜澄澈如万载玄冰,墨石意志沉凝如无形探针,向西周缓缓扩散。黑暗中,一切细微的声响、气流的扰动、温度的差异,都被冰镜无限放大,清晰地映照在脑海之中。
滴答…滴答…
远处传来水滴落入水洼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窸窸窣窣…
岩壁苔藓深处,细微的爬行声。
更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风声?不!是某种……低语?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脑髓,带来阵阵烦恶与眩晕!
阴魂!
怨气凝结的阴魂!
墨石的震颤更加清晰!目标锁定——风声传来的方向!
萧默眼神冰寒,脚步无声,如同融入黑暗的阴影,循着墨石指引,向矿洞深处潜行。匕首紧握,刀尖低垂,那点内蕴的锋芒在绝对黑暗中,如同微弱的星火。
矿道曲折向下,如同通往地狱的肠道。空气愈发阴冷潮湿,腐臭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洞壁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的石壁上残留着早己锈蚀断裂的矿镐、腐朽的矿车轱辘、以及散落的白骨。白骨大多残缺不全,有的被苔藓覆盖,有的深陷泥泞,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黑暗。
越往深处,那股阴冷的怨气愈发浓重。模糊的低语声渐渐清晰,如同无数怨毒的诅咒在耳边萦绕,撕扯着神经。冰镜高悬,强行镇压着神魂的躁动,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依旧让萧默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嗡!
墨石猛地震颤!前所未有的清晰!
前方!
十丈外!一处坍塌的矿道岔口!
浓烈的怨气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岔口深处汹涌而出!伴随着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骨头的尖利嘶鸣!
来了!
萧默瞳孔骤缩!身形瞬间伏低,紧贴湿冷的洞壁!
几乎同时!
岔口深处,数道扭曲、模糊、散发着惨绿色磷光的虚影,如同挣脱束缚的厉鬼,尖啸着扑出!
阴魂!
它们形态扭曲不定,时而如的尸骸,时而如拉长的鬼影!空洞的眼窝燃烧着怨毒的碧火!干枯的利爪撕裂空气,带起刺骨的阴风!浓烈的怨毒、绝望、恐惧、疯狂……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萧默的识海!
吼——!
无声的精神尖啸在脑海中炸开!
冰镜剧烈震荡!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神魂如同被万千钢针攒刺!剧痛!眩晕!恶心!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志!
萧默闷哼一声!赤金色的瞳孔瞬间被碧绿的鬼火充斥!但他牙关紧咬,荒血凶性在剧痛刺激下轰然爆发!丹田赤金灵力疯狂运转!核心暗金锋芒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爆发出刺目的锐光!
杀!
心中戾气升腾!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扑来的阴魂,猛地踏前一步!
手中粗陋匕首悍然挥出!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
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凶戾与力量!
刀身黝黑,毫无光芒!但核心那点暗金锋芒却在荒血灵力灌注下,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亮起!
嗤啦——!
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寒冰!
匕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当先一道阴魂扭曲的虚影!
那阴魂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嚎!碧绿的鬼火疯狂摇曳!被匕首刺中的部位,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消融、湮灭!一股精纯、阴冷、却蕴含着某种奇异星辰波动的能量,顺着匕首疯狂涌入!
嗡!
怀中墨石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沉凝的吸力爆发!如同饕餮张口,瞬间将那涌入的阴冷能量吞噬殆尽!
有效!
匕首能伤魂!墨石能吞魂!
萧默眼中厉芒爆射!凶性彻底点燃!他无视了识海冰镜的哀鸣和神魂撕裂的剧痛,如同扑入羊群的猛虎,挥舞着匕首,悍然杀入阴魂之中!
嗤!嗤!嗤!
匕首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道刺耳的湮灭声!
暗金锋芒所过之处,阴魂如同纸糊般脆弱!触之即溃!消融!湮灭!
精纯的阴魂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匕首疯狂涌入!又被墨石贪婪地吞噬!每一次吞噬,墨石传来的冰凉意志便凝实一分!识海冰镜的裂痕在冰凉意志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加固!
阴魂的尖啸更加凄厉疯狂!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前仆后继地扑上!利爪撕扯!精神冲击如同风暴!萧默的皮肤被阴风刮过,瞬间凝结一层白霜!识海如同被重锤轰击,冰镜剧烈震荡!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杀戮!只有吞噬!
杀!杀!杀!
匕首翻飞!暗金锋芒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有一道阴魂哀嚎着湮灭!
墨石在怀中剧烈震颤!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凉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冲刷着识海与经脉!神魂的剧痛在冰凉意志的抚慰下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的通透与凝练!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道阴魂在匕首下化为青烟消散。
矿道重归死寂。
只有萧默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
他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识海冰镜布满裂痕,却比之前更加凝实坚固。丹田灵力消耗巨大,但那缕核心的暗金锋芒,却因吞噬了阴魂能量中蕴含的微弱星辰之力,而变得更加凝练、内敛,如同淬火后的精钢!
他缓缓抬起匕首。
黝黑的刀身依旧粗糙。
但核心深处那点暗金锋芒,却如同被点燃的星辰,亮得惊人!刀身之上,隐约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淡银色纹路——那是吞噬阴魂能量后,残留的星辰之力烙印!
嗡……
怀中墨石传来满足的震颤。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冰凉意志反哺而出,如同甘霖,滋养着枯竭的经脉与疲惫的神魂。
萧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矿洞……是绝地,亦是宝地!
他调匀呼吸,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投向岔口深处。那里,怨气更加浓重,墨石的指引也更加清晰。
星纹铁……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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