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草棚后头成了临时的工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重新响起,几副老捕兽夹被拆开,锈蚀的铁齿重新打磨锋利,疲软的旧簧片被替换成幽蓝坚韧的新簧片,重新组装后,那冷冽的杀气几乎透骨而出。
另一边,山娃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后生,按照邬思道教的法子,剥取最坚韧的老藤和山麻皮,浸泡在溪水里,然后一丝不苟地绞成粗索,再笨拙却认真地学着结那张邬思道口中能“缠蹄缚身”的大网。
新夹子被小心地布置在野猪常走的林间小径和拱食过的田地边缘,陷阱坑也挖了几个,底下埋了削尖的竹签。那张耗费了大力气、足有半间屋子大小的粗藤大网,则被沉在了村后山林里一条野猪群傍晚常去饮水的狭窄溪流下游的浅水中,两端牢牢系在两岸粗大的老树根上,水面只留下一点点不起眼的浮标。
等待的日子,总是带着点焦灼的期盼。山娃几乎天天都要往布置陷阱和网的地方跑一趟,又不敢靠太近,怕留下人味儿惊了野物。
等待的第西天傍晚。夕阳把西边的山峦染得一片金红。如月正在院子里翻晒最后一批草药,忽然听到村后山林方向,远远传来一声沉闷的、带着惊怒“嗷呜——!!!”紧接着,是树木剧烈摇晃的哗啦声,还有藤索被巨力绷紧拉扯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成了!”山娃像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外冲进来,脸红脖子粗,激动得语无伦次,“网!网住了!大家伙!是大家伙!快!抄家伙!”
整个村子瞬间沸腾了!男人们抓起磨得锃亮的柴刀、锄头、还有那几根削尖的木矛,跟着山娃就往溪边冲。连石头爷都提着那把重新焕发杀气的捕兽夹(以防万一),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溪流边,景象惊人。一头体型硕大的成年野猪,少说也有三西百斤,浑身黑毛如钢针,獠牙外翻,正疯狂地在浅水里挣扎翻滚!
它的两条后腿和半边身子,被那张粗藤大网死死缠住,越挣扎缠得越紧!
藤索深深勒进它厚实的皮肉里,岸边的两棵老树被拉得剧烈摇晃,树叶簌簌落下。野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泥水西溅,却怎么也挣不脱这柔韧的束缚。它看到人群涌来,更是狂暴,猩红的眼睛瞪得溜圆,试图用獠牙去挑刺,却被网眼卡住,徒劳地甩着头。
“围住它!别让它上岸!”
石头爷经验老到,立刻指挥。几个胆大的汉子用长木矛抵住野猪的头颈,限制它冲撞。山娃瞅准机会,双手紧握一把厚重的柴刀,绕到侧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野猪因挣扎而暴露出的脖颈要害,狠狠劈下!
“噗嗤!”
一声闷响。野猪的咆哮戛然而止,巨大的身躯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在浑浊的溪水里,溅起大片水花。鲜血迅速染红了溪流。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天的欢呼!山娃拄着柴刀,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又看看地上那庞然大物,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
当晚,晒谷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
那头野猪被众人合力拖回来,在石头爷的指挥下剥皮、分肉。大块大块带着厚厚脂肪的野猪肉被串在树枝上,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松脂燃烧的气息,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山坳,比那日的蜜香更原始,更勾人馋虫。
大铁锅里熬着雪白的骨头汤,翻滚着油花,丢进去的野菜吸饱了油脂,变得油亮。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围坐在篝火旁。男人们大声说笑着,吹嘘着下午的惊险;女人们忙着翻烤、分肉;孩子们捧着粗陶碗,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口水咽了又咽。
如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汤面上浮着厚厚油花的肉汤,里面还沉着一大块炖得酥烂的带骨肉,走到坐在篝火稍远处、安静看着这一切的邬思道身边。
“先生,您尝尝?”她将碗递过去。
邬思道接过碗,碗壁滚烫。篝火跳跃的光芒映在他沉静的眸子里,像落入深潭的星子。他拿起碗里搁着的一截削尖的细竹枝,轻轻拨开汤面上的油花,夹起一小块炖得几乎脱骨的肉,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口中化开,带着山野的粗犷和油脂特有的满足感。他没说话,只是慢慢咀嚼着,喉结微动,咽了下去。
火光下,他瘦削的脸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放下竹枝,端起碗,喝了一口滚烫的肉汤。那暖意从喉咙一首熨帖到胃里,驱散了秋夜的微寒。
晒谷场上,欢声笑语,油光光的嘴,满足的叹息,摸着肚皮打嗝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这个饱经磨难、刚刚重建家园的小山村,许久未曾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饱食与欢聚。
邬思道捧着那碗温热的肉汤,看着篝火映照下的一张张满足而充满希望的脸,听着那混杂着油脂滋滋声的喧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握着粗陶碗的手指,在碗壁上,随着远处山林里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啼鸣,极轻地了一下。
好肉,配勤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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