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如月天天抽空去看。石缝蜂巢的门口依旧忙碌,但那个“诱饵”竹筒附近,也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野蜂,它们似乎真的被那旧巢脾的“家”的气味吸引了。
时机到了!
这天清晨,露水未干,如月带上一个厚布缝的头罩——只露出眼睛,用绳子紧紧扎住领口袖口,又戴上一副山娃爹早年打猎用的、己经磨薄了的旧皮手套,全副武装地再次爬上坡。
她要把那个“诱饵”竹筒里的旧巢脾,小心地转移到那个开了门的正式巢箱里去!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要让蜂群把新巢箱真正认作家。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诱饵”竹筒。蜂群立刻警惕起来,嗡鸣声陡然增大,像一片愤怒的金色云团围着她盘旋。如月强压住想跑的冲动,告诉自己:慢点,再慢点,别惊着它们。她伸出手,指尖有些抖,轻轻拔掉了堵住诱饵竹筒另一端的软木塞,想把里面的旧巢脾倒出来……
就在这时!
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工蜂,不知是感觉到了威胁还是被手套移动的阴影刺激到,猛地俯冲下来,隔着那层薄薄的旧皮手套,尾针狠狠一刺!
“嘶——!”
一股尖锐的剧痛瞬间从手背窜上来,像被烧红的针扎透!如月手一哆嗦,差点把竹筒摔了。更多的蜂被这动静激怒,攻击性骤然提升!嗡嗡声震耳欲聋,好几只蜂疯狂地撞向她裹着厚布的头脸和脖颈,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冲击力。
如月顾不得疼了,凭着本能,飞快地把诱饵竹筒里的旧巢脾倒进新巢箱,手忙脚乱地盖上箱口(留着小门),抱起箱子转身就跑!蜂群紧追不舍,首到她一头冲进药圃的矮篱笆,躲在一丛气味浓烈的臭蒿后面,那些暴怒的野蜂才在浓烈气味的干扰下,悻悻地放弃了追击,盘旋几圈,渐渐飞回了石缝方向。
如月背靠着篱笆,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狂跳。冷汗浸透了里衣,手背上被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肉眼可见地肿起一个红亮的大包。
“怎么了?”
邬思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
如月狼狈地摘下头罩,露出汗湿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睛,把手抬起来:“让…让蜂子给亲了一口。”
邬思道拄着拐走近,目光落在她肿起的手背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引蜂?”他问,语气是肯定的。
“嗯。”如月有点懊恼,“差点成了,最后关头没稳住。”
邬思道没责备,只是仔细看了看那红肿。“岩蜂毒针带倒钩,蜇人后毒囊会脱落,其毒液刺激尤甚。需立刻拔出断针,冷敷消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如月那身简陋的“护具”——“你这身行头,挡得住兔子,挡不住蜂群。蜂眼视物与人不同,更畏强光与晃影。厚布闷热,动作反受其累;皮薄易透,形同虚设。”
他转身往小院走:“跟我来。”
如月忍着疼跟上。邬思道进了他那间简陋的书房兼卧房,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几样东西:一小块半透明的、带着油性的薄皮料子,一些细密的、灰白色的薄纱,还有几根柔韧的细藤条。
“试试这个。”他把东西递给如月,“薄皮覆眼,透光且隔蜂针,外罩细纱,既通气,又可模糊人影晃动,令蜂难辨虚实。以藤为架,撑于头面之外,隔开距离。手套……”他沉吟了一下,“寻常皮子不行,需双层厚麻布浸透桐油,阴干后坚韧如革,针难刺透,且蜂厌桐油气。”
如月捧着这些东西,眼睛亮了起来。先生不仅懂蜂,连怎么防都替她想好了!这法子,可比她闷头裹棉布强太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月一边忍着手上肿痛,一边按邬思道的指点改良护具。她用那半透明的薄皮料子小心地缝了两个“眼罩”,外面再缝上细密的灰纱,固定在藤条弯成的头箍上,整个像顶带面纱又带“帽檐”(藤架)的奇特斗笠。又找山娃娘要了最厚实的粗麻布,剪裁好,浸透家里存着的桐油,在阴凉处晾干。干透后的麻布变得又硬又韧,散发出桐油特有的味道,果然不再轻易被蜂针穿透。
她没急着再去动那新巢箱。只是每天远远观察。惊喜地发现,不少野蜂开始在那个开了小门的正式巢箱周围活动,进进出出的小身影越来越多!它们真的在搬家了!石缝那边,反而渐渐冷清下来。
深秋的风吹黄了山坳里最后一批野菊时,如月知道,时候到了。她穿上特制的厚麻布衣裤,戴上那顶奇特的“蜂帽”,手上套着桐油麻布手套,再次全副武装地走向那个静静安置在石凹处的巢箱。这一次,没有蜂群围攻。只有少数几只工蜂在门口警惕地盘旋,似乎对这个奇怪的“守护者”有些疑惑,但并未攻击。
如月的心稳了。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边缘磨得极其锋利的薄石片,小心地打开巢箱顶部的活动盖板。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百花清甜与蜂蜡特有醇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箱内,依附在那些她固定好的木片上,己经筑起了一片片金黄、爬满了辛勤工蜂的六边形巢脾!那巢脾上,靠近箱壁的地方,好几块己经封上了一层浅褐色的蜡盖,鼓鼓囊囊的,里面就是酝酿了一秋的山野精华!
如月屏住呼吸,用石片极其小心地,沿着箱壁,割下那几块封盖的蜜脾。金黄色的、粘稠透明的蜜汁,顺着切口缓缓渗出,那甜香瞬间弥散开来,霸道地钻入鼻腔,沁人心脾。山风掠过,将这浓郁的、带着山林气息的甘甜,吹向药圃,吹向新开垦的梯田,吹向山下小小的村落。
山娃第一个闻着味儿跑上来,老远就喊:“姐!啥这么香?甜得齁鼻子!”
如月捧着那几块沉甸甸、流淌着琥珀色光泽的蜜脾,从蜂帽的纱帘后露出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是蜜!山里的蜜!”
邬思道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不远处的小径上,看着如月手中那丰收的成果。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握着拐杖的手指,极轻地叩击了一下杖身。
蜜香满院。这甜,不仅仅是蜜糖的味道,更是汗水、心思、还有那点石缝里抠出来的智慧,终于酿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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