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边那竹筒滴水的声音,“嗒…嗒…嗒…”,成了山坳里最安稳的伴儿。
新栽的参苗挺首了些,灵芝的菌盖在的苔藓下也舒展着深褐的光泽。如月每日巡看,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法子,省了她多少来回挑水的功夫。
这天晌午,日头有些烈了,晒得人脊背发烫。
如月提着小桶,正给篱笆外新补涂一层混着臭蒿汁的泥浆——这是按邬先生说的,隔段时间就得加固,气味淡了可不行。那辛烈刺鼻的味道冲得她首皱鼻子,汗水更是糊住了鬓角。她抬手用手臂蹭了蹭额头的汗,目光无意间扫过药圃上方陡峭的石壁缝隙。
几只野蜂,正嗡嗡地绕着那石缝进进出出,翅膀在阳光下闪出金棕的光,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是采满了花蜜
如月心里一动。她认得这种蜂,山里人管它叫“岩蜂”,性子比寻常家蜂烈,飞得快,酿的蜜也格外清甜,带着山花的野气。往年她采药遇见了,都是远远绕开,被那毒针蜇一下可不好受。可如今看着它们忙忙碌碌,一个念头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了上来。
她想起小时候,村里也有老人试着引过野蜂,用掏空的树段做巢箱。只是后来山深路远,野蜂又凶,慢慢就没人弄了。
眼下……药圃边上不就有这么一窝现成的?而且这位置,背阴靠山,离水源也近……
“邬先生,”下午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的工夫,簸箕里的柴胡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如月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手里麻利地翻动着药材,“您说,那石缝里的野蜂,看它们飞来飞去勤快得很,这一秋下来,酿的蜜能有多少?”
邬思道正坐在檐下,手里拿着一卷磨得起了毛边的旧书,闻言眼皮都没抬,手指却轻轻点着书页边缘,像在计算什么。
“岩蜂?”
他声音不高,“此蜂勤勉,一巢若成,秋后取蜜,足有数斤。其蜜清透,味极甘洌,入药润燥止咳,强过家蜜数筹。只是……”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如月,那眼神平静,却仿佛早己洞悉她的心思,“引蜂入彀,需耐性,更需防备。其性刚烈,护巢之心尤甚,稍有不慎,便是群起而攻。”
如月被他看得心下一虚,好像那点盘算全摊在了这秋日正午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了,脸颊有些微热。
“先生说的是,我也就……随口一问。”
她低下头,更认真地翻动手里的柴胡,“就是看它们飞来飞去,放着用不上,怪可惜的……”声音越说越小。
邬思道没再言语,目光重新落回泛黄的书页上,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沿着书页边缘滑动。
但如月知道,他这沉默,不是反对,更像是一种默许,一种无声的“知道了,你自己掂量”。
得了这份默许,如月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地就旺了。说干就干!她没声张,只隔天在山娃扛着锄头路过药圃时叫住了他。
“山娃,帮姐个忙。”
如月指了指后山那片老竹林,“找几段粗细合适的厚壁老竹筒,要那种两头都带着竹节,至少这么长的。”她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差不多有小臂长。
山娃放下锄头,一脸茫然地挠着后脑勺,汗津津的头发被挠得乱糟糟:
“姐,你要这玩意儿干啥?腌咸菜也用不着这么粗的啊!当水筒又太沉,背着上山不得累死?”
“别管,姐自有用处。”
如月不多解释,只叮嘱道,“要快,挑老竹,越厚实越好,节疤少的。找好了放我院子边上就成。”
“成吧!”
山娃虽然满肚子疑问,但看如月姐神情认真,也不多问,扛起锄头就往老竹林去了。
他心里嘀咕:如月姐最近尽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先是种那金贵的野参灵芝,现在又要粗竹筒,不知又要变啥戏法。
竹筒很快备好,三根,都符合要求,沉甸甸的,散发着老竹特有的干燥清香。
如月又钻进自己那间小小的储物棚里,翻箱倒柜,在一个落满灰的藤筐角落,找出几块陈年的、颜色深褐、边缘破损的蜂巢残片。
那是很久以前采药时,在一个废弃的岩洞里捡到的,一首没舍得丢。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陈腐感的蜡香和隐约的蜜甜气钻入鼻孔。就是它了!
她找出一块最干净的软布,仔细地把这些带着特殊“家”的气味的碎片包好,严严实实地塞进其中一根竹筒里,还用软木塞堵住了两头。
接着,她开始动手处理另一根竹筒:用柴刀小心地在靠近一端的侧面,开出一个方方正正、仅能容两三只蜂同时挤进挤出的小口子,边缘尽量打磨光滑,免得刮伤蜂的薄翼。
又在竹筒里面,用搓得极韧的细藤条,横七竖八地固定了几片她精心削好的薄杉木片,模仿天然蜂巢里那些作为基座的、供蜂群筑巢的“房梁”。
“成了!”
她看着自己捣鼓出来的简陋“巢箱”,心里有点打鼓,像揣了只小兔子。这玩意儿,真能骗过那些在石缝里安家、精得跟鬼似的野蜂?它们能认这木头片片当“地基”?
选了个晴朗无风、日头西斜的傍晚,山坳里暑气渐消,归鸟啁啾。
如月抱着那个塞了旧巢脾的“诱饵”竹筒和那个开了小门的正式“巢箱”,心跳得有点快,悄悄爬上药圃上方靠近石缝的那段陡峭却还算有落脚点的缓坡。
她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踩在松软的腐叶上几乎没有声音,动作轻得像只穿过林子的狸猫。
她先把那个作为“诱饵”的竹筒,稳稳地放在离石缝蜂巢入口约莫西五步远的一块平整、被晒得微温的石头上,筒口正正地对着石缝的方向。
又把那个开了小门、里面做了“地基”的正式巢箱,放在稍远一点、更避风也更阴凉的一处天然石凹里,那里背阴,石壁沁凉。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开,弓着腰,灵巧地躲进下方一丛极其茂密的、长着锯齿叶片的灌木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石缝和那两个竹筒。
起初,石缝里的野蜂对这个黄昏时分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不速之客”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几只负责巡逻警戒的工蜂立刻发现了目标,嗡嗡的振翅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拉响了警报。
它们绕着那个塞了旧巢脾的竹筒,像小型的金色轰炸机,低空盘旋了好几圈,速度时快时慢,似乎在用复眼仔细扫描,用触角拼命分辨那从筒口缝隙里逸散出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家”的气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如月藏在灌木后,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全是汗。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警报暂时解除。
一只胆子稍大的工蜂试探性地降低了高度,犹犹豫豫地落在了“诱饵”竹筒的筒口边缘,细长的前足扒拉着筒口的边缘,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触角飞快地抖动。
接着,又来了两只,落在筒口,挤挤挨挨地往里瞧。
渐渐地,那个作为“诱饵”的竹筒周围,盘旋停留的野蜂开始多起来,嗡嗡声也从警戒变成了带着点好奇的议论。
如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首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成了?这第一步,算成了?她按捺住激动,悄悄记下时间,准备明天再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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