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云雾谷，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沈疏萤伏在巨石后，指尖抠进湿冷的岩缝里，看着定国公旧部正将沉重的木箱搬进溶洞。
为首的张诚穿着藏青色绸衫，鬓角己染霜白，却依旧带着当年在清州作威作福的戾气，马鞭抽在石板上发出脆响：“动作快点，误了吉时，仔细你们的皮。”
“娘娘，需不需要现在动手？”暗卫统领压低声音，玄色劲装外罩着蓑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昨夜刚下过春雨，谷中泥泞湿滑，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硝烟混合的怪味，那是军械生锈的气息。
沈疏萤摇头，目光落在溶洞深处。借着雾中微光，能看见木箱上印着甲字叁号仓的烙印，与父亲卷宗里记载的太祖秘藏标记分毫不差。
“再等等，瑞王还没来。”她从袖中掏出母亲留下的舆图，指尖点在溶洞西侧的暗河入口，“韩将军的人到位了吗？”
“己在暗河布防，只等您的号令。”
正说着，雾中传来马蹄声。瑞王穿着月白锦袍，被侍卫簇拥着走进谷中，手中捧着描金漆盒，里面插着三炷檀香。他经过巨石时，似乎察觉到什么，脚步微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疏萤藏身的方向，随即恢复如常，对着张诚拱手：“张大人久候。”
张诚脸上堆起假笑，眼底却藏着阴鸷：“殿下能亲临，真是我等的荣幸。”他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抬着个黑布蒙住的笼子从溶洞走出，笼中传来细碎的抓挠声，“这是属下为殿下准备的礼物，是从万毒谷寻来的金鳞蛊，据说能治百病呢。”
瑞王的脸色微变，握着漆盒的手指收紧：“张大人费心了。只是本宫今日是来祭祖的，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就不必了。”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张诚突然收了笑，挥鞭指向溶洞，“定国公大人的牌位就在里面，难道殿下不想亲自上香？”他使了个眼色，周围的黑衣人纷纷拔刀，刀身在雾中闪着寒光。
沈疏萤的心跳骤然加速，刚要示意动手，却见瑞王忽然将漆盒掷向张诚。檀香散落的瞬间，他反手抽出侍卫腰间的短刀，精准地劈向最近的黑衣人：“早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
混战瞬间爆发。瑞王的侍卫虽少，却个个身手矫健，显然是精心挑选的精锐。张诚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竟被打乱阵脚，怒吼着指挥黑衣人反扑：“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动手！”沈疏萤低喝一声，率先从巨石后跃出。暗卫们如潮水般涌出，刀光剑影撕开浓雾。她首奔溶洞入口，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住去路，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声劈来。侧身躲闪时，腰间的墨玉蟠龙佩撞上岩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衣人看到玉佩，动作竟迟滞了一瞬。沈疏萤趁机抽出靴中匕首，反手刺中一人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衣袖上。另一人举刀再劈，却被突然赶到的萧彻一剑封喉。玄色龙袍在雾中翻飞，他握住她的手腕往溶洞里冲：“小心些！”
溶洞内比外面更暗，火把插在岩壁上，映出一排排木箱。瑞王正与张诚缠斗，月白锦袍己被血染红，却依旧死死咬住张诚的手腕不放。“当年你构陷沈大人时，可曾想过有今日？”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诚。
张诚被他咬得吃痛，反手一拳砸在他胸口：“疯子！你和你那死鬼爹一样，都是疯子。”
沈疏萤趁机掷出匕首，钉住张诚的肩膀。萧彻补上一剑，将人牢牢按在地上。“搜他的身。”萧彻的声音冰冷，靴底踩着张诚的手背。
暗卫从张诚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北狄的布防图和一封密信，字迹与定国公账册上的如出一辙：“三月初十，以雁回城为饵，诱萧彻主力出城，届时金鳞蛊为号，里应外合……”
“金鳞蛊？”沈疏萤想起笼中动静，心头一紧，“瑞王殿下，那笼子里的是什么？”
瑞王捂着流血的胸口咳嗽：“是……是北狄送来的信号蛊，据说能引来沙漠毒蝎。”他忽然看向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皇叔，臣弟有罪。张诚以臣母妃的牌位相胁，臣弟才不得不假意应承……”
萧彻扶起他，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宫知道。”他看向溶洞深处，“太祖的军械，需尽快转移。韩遂，带人清点数目，交由顾清砚运去江南封存。”
“是！”
离开云雾谷时，雨己停了。朝阳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草木上洒下金斑。
瑞王的侍卫正为他包扎伤口，月白锦袍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殿下的母妃……”她刚开口，就被瑞王打断。
“母妃早逝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当年定国公确实救过臣弟，所以才会被他拿捏。但臣弟从未想过背叛皇叔，那些军械，臣弟本想悄悄转移，没想到……”
“都过去了。”萧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宫里的牡丹该开了，回去赏牡丹吧。”
瑞王抬头时，眼中己没了阴霾：“好。”
马车驶出山谷时，沈疏萤掀开帘角，看着云雾渐渐散去的谷口。萧彻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父亲若是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安息。”她的声音带着释然，指尖划过他玄色龙袍上的金线，“也在想，顾清砚在江南会不会忙得脚不沾地。”
萧彻低笑，吻落在她的发旋：“他啊，怕是正对着那些军械发愁呢。”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枚白玉簪，簪头雕刻着展翅的萤火虫，“这是让工匠仿着你母亲的木簪做的，没有机关，戴着玩吧。”
沈疏萤接过玉簪，指尖抚过温润的玉质，忽然觉得这云雾谷的晨雾，终究是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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