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永定河畔的冰层便开始消融。沈疏萤站在岸边的柳树下，看着冰块顺着水流撞击礁石。
青黛捧着件藕荷色披风追上来，指尖沾着新抽的柳芽：“娘娘仔细着凉，陛下说这几日温差大。”
“无妨。”沈疏萤接过披风搭在臂弯，目光落在河面上的红泥滩。阿依说这里长着清澜草，叶片背面有金星状的斑纹，能解万毒谷的蛊毒。她弯腰拨开湿滑的泥土，忽然发现草根处缠着块撕碎的锦缎，料子与三皇子的蟒袍如出一辙。
“这是……”青黛凑过来，忽然指着泥滩深处，“娘娘快看！”
沈疏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红泥中埋着个黑陶瓶，瓶口用蜡封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纸条。她刚要伸手去挖，却被身后的脚步声惊得回头。
萧彻穿着常服站在柳树下，玄色衣袍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
“怎么跑这来了？”他走上前，指尖擦过她沾着泥的手背，“瑞王在宫里等你议事，关于江南漕运的账目。”
沈疏萤举起那半块锦缎：“你看这个。”她将黑陶瓶挖出来，用帕子擦去泥污，“三皇子的余党或许藏在这附近，这瓶子里说不定有他们的密信。”
萧彻接过陶瓶，指尖在蜡封上片刻：“先回宫。”他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微颤，“顾清砚从江南送来密报，说定国公的旧部在苏州府聚集，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寻找东西？”沈疏萤想起父亲卷宗里的记载，定国公当年在清州藏过一批军械，“难道是太祖的秘藏？”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上，柳枝垂落的绿丝绦扫过肩头。萧彻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木盒：“阿依让人从苗疆送来了这个。”打开时里面躺着株清澜草，叶片上的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说用这草煎水喝，能彻底清除你体内的蛊毒余孽。”
沈疏萤的指尖抚过草叶，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枯槁的手紧紧攥着同样的草，眼神里满是不舍。“母亲当年……是不是也找过这草？”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落在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萧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都过去了。”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雀鸟，“下午让御膳房煎了，我陪着你喝。”
回宫时，瑞王己在偏殿等候。他穿着月白便袍，正对着窗台上的兰花出神，见两人进来便起身行礼，袖口沾着些微墨渍。“皇叔，疏萤妹妹。”他将账册推到案上，“江南漕运有三成粮船失踪，顾清砚说可能被定国公旧部劫走了。”
沈疏萤翻开账册，见上面标注着失踪粮船的航线，终点都指向清州的云雾谷。
正是当年找到万毒真经的地方。“他们在找军械。”她指尖点在云雾谷三个字上，“父亲的卷宗里记着，太祖曾在那里藏过一批红衣大炮。”
瑞王的脸色微变：“若是让他们找到……”
“顾清砚己带人去查了。”萧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让他封锁云雾谷，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抬眸看向瑞王，目光深邃，“你身子刚好，就别掺和这些事了，安心在府中休养。”
瑞王低头看着账册，指尖在苏州府三个字上反复：“臣弟想亲自去一趟江南，当年定国公的账册是臣经手的，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沈疏萤忽然注意到他袍角沾着的红泥，与永定河畔的泥土颜色一致。她想起今早挖出的黑陶瓶，忽然明白瑞王或许早就知道定国公旧部的踪迹，只是在刻意隐瞒。
“殿下想去便去吧。”萧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让韩遂率五百禁军护送，务必小心。”
瑞王领命离去时，沈疏萤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对萧彻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萧彻正在研磨，墨汁在砚台里晕开。
“瑞王在帮定国公旧部。”沈疏萤的声音低沉，“他袍角的红泥，还有那瓶密信，都是证据。”
萧彻放下墨锭，转身将她按在榻上，玄色衣袍覆住她的视线：“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才好。”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带着温热的气息，“瑞王心里有数，不会真的背叛我们。”
沈疏萤在他怀里闷笑：“陛下倒是信他。”
“他是朕的皇叔。”萧彻的声音忽然低沉，“当年若不是他暗中相助，朕未必能顺利登基。”他的指尖划过她锁骨的疤痕，“就像你信顾清砚一样，有些人，值得托付后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账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疏萤看着萧彻批阅奏折，忽然发现他在顾清砚擢升江南巡抚的旨意旁，用朱笔添了句“许其便宜行事”。她想起顾清砚在苏州府递来的诗笺，字迹清隽如松，原来有些情谊，不必言说也能心领神会。
傍晚煎药时，沈疏萤看着清澜草在药罐里翻滚，忽然听见青黛在外间与人争执。她走出去，见是瑞王府的侍卫，正捧着个锦盒要进来：“我家殿下说这是给皇后娘娘的，关乎云雾谷的密信。”
沈疏萤接过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张地图，标注着定国公旧部的藏身处，旁边还有瑞王的批注：“三月初三，他们会在云雾谷祭祖，实为转移军械。”
“告诉殿下，本宫知道了。”她将地图收好。
药煎好时，萧彻恰好进来。沈疏萤捧着药碗递给他，看着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苦吗？”她笑着递上蜜饯，指尖擦过他的唇角。
“有你在，再苦也甜。”萧彻握住她的手，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药味与蜜饯的甜在舌尖交织，像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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