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窗棂漏进一丝晨光,照在萧沁苍白的脸上。她彻夜未眠,胸口的闷痛混着左臂的擦伤,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
枕头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稻草簌簌落在褥子上。那半块锁魂玉真的不见了——不是被人拿走,更像是随着系统重置,彻底从这个时空消失了。就像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只在她一人的魂魄里留下灼痕。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萧沁猛地抬头,看见顾远舟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晨光落在他肩上,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冰。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长衫,额角的纱布换过新的,只是那抹青黑依旧挂在眼下,像是彻夜未歇。
“喝药。”他将碗递过来,指尖依旧刻意避开她的触碰。
药汁泛着苦涩的棕褐色,热气扑在萧沁脸上,让她想起小时候生病,他总蹲在药炉边守着,说“熬过这碗苦药,沁儿就好了”。那时的药再苦,只要他笑着递过蜜饯,就甜得入心。
可现在,他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萧沁没接,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你昨晚……去哪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处理公务。”
“是处理我嫁给镇北侯的公务吗?”萧沁的声音带着自嘲的颤,“还是处理怎么让我彻底闭嘴的公务?”
顾远舟的眉峰终于蹙起,像是被烦扰的猫科动物,尾巴尖藏着不易察觉的躁。“萧沁,”他将药碗重重放在床头的矮凳上,瓷碗与木凳相撞,发出刺耳的响,“我再说一次,安分些。镇北侯府明日便会送来聘礼,你若再胡言乱语,惹得萧大人动怒,没人能保你。”
聘礼……明日……
这两个词像冰锥,狠狠扎进萧沁的太阳穴。她看着他转身要走的背影,突然想起现代大学图书馆的午后,他趴在古籍上打盹,阳光落在他发梢,她偷偷在他书页上画了只歪嘴猫,他醒来时没生气,只是笑着刮她的鼻尖:“等你毕业,我就把聘礼送到你家去,让你想赖都赖不掉。”
那时的笑多真啊,真到她以为能攥着那份暖意,走过无数个轮回。
“顾远舟!”她突然拔高声音,撑着身子从床上滚下来,不顾膝盖撞在地上的钝痛,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你腕上的疤!是七岁那年你替我捉树上的风筝,被枯枝划的!你说那是‘定情疤’,说要留着给我将来认夫君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记得?”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萧沁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她看见他握着拳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肩背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
有戏!他一定记得!
可下一刻,他缓缓转过身,眼底的冰湖不仅没化,反而结了更厚的霜。“萧沁,”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看来这病不仅烧糊涂了你的脑子,还烧坏了你的心。”
他抬手指向自己的手腕,那道浅疤在晨光里若隐隐现:“这是去年围剿叛党时,被流矢擦伤的。与你说的七岁那年,毫无关系。”
流矢擦伤?
萧沁如坠冰窟。他不仅忘了疤的由来,还为它安了个全然陌生的解释。系统连记忆的细节都篡改得如此彻底,连一道疤的故事都不肯留下。
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堆着的柴禾上,刺痛让她猛地清醒——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好,”萧沁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我记错了。那你总该记得这个吧?”
她扑到墙角的旧木箱旁,那是她小时候藏玩意儿的箱子,被管家扔到柴房来了。箱子锁早就锈死了,她抓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了三下,锁扣“哐当”落地。
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褪色的纸鸢骨架、缺了角的弹弓、绣了一半的荷包……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沁舟”。
那是他们十岁那年,在城外的菩提树下,他用小刀刻的。他说“菩提树下刻名字,下辈子也能找到彼此”。
萧沁抓起木牌,举到他面前,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这个!你刻的!你说要带着它跟我爹提亲的!你看清楚!”
顾远舟的目光落在木牌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就是这一下!萧沁的心又燃起微弱的火苗。
可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语气里的厌烦更重了:“孩童戏耍的物件,也值得你如此疯魔?”他转身就走,“药凉了便自己热,明日聘礼送到,自会有人来接你回正房梳洗。”
门再次关上,这次带了锁。“咔哒”一声,像在她心上钉了颗钉子。
萧沁握着那枚木牌,看着上面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沁舟”二字,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孩童戏耍的物件……
原来他们跨越生死的羁绊,在他眼里,不过是孩童戏耍。
不知哭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丫鬟压低的议论:“……听说了吗?顾公子今早去了镇北侯府,亲自敲定了婚期,就在下月初三……”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萧大小姐前几日还在城墙上哭着喊顾公子的名字,转头就要嫁别人了……”
“嘘!小声点,被管家听见要挨打的!听说顾公子特意吩咐了,不让任何人在萧大小姐面前提他……”
脚步声渐渐远去,萧沁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柴草堆里。
下月初三。
还有不到一个月。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木牌,红绳己经磨得发亮,上面的温度仿佛还是他当年刻字时留下的。她突然想起现代那个便利店,他将她按在货架后,用黑雾凝成的剑劈开那些光点,左肩的血珠落在地上,像墨滴一样晕开。
那时他说:“别碰这些血,系统在我的血里种下了坐标……”
血……坐标……
萧沁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道结痂的划痕。那是在乱葬岗醒来时蹭的,当时混着泥污,她没在意。现在看来,那划痕边缘泛着极淡的青黑,像极了……像极了他当年被系统程序侵蚀时,指尖渗出的黑气。
难道系统重置时,不仅抹去了记忆,还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别的东西?
她踉跄着扑到药碗边,用指尖沾了点冷掉的药汁,涂在掌心的划痕上。没有反应。
又抓起地上的稻草,狠狠搓着那道疤,首到血珠渗出来,也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那枚木牌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木牌上的“沁舟”二字突然亮起极淡的红光,像呼吸一样明灭了三下,随即隐去。而她胸口,锁魂玉原本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萧沁猛地按住胸口,心脏狂跳。
有反应!这木牌和她体内残留的魂火有反应!
顾远舟说这是孩童戏耍的物件,可它能感应到魂火,绝非凡物。
他或许忘了刻木牌的事,忘了木牌的意义,但这枚牌本身,记得。
就像她记得一切,就像她胸口那缕不肯熄灭的魂火,还在等一个唤醒的契机。
萧沁握紧木牌,将它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灼痛。
下月初三……
镇北侯……
她绝不会嫁。
哪怕要与整个京城为敌,哪怕要一次次撕开自己的伤口去唤醒一个陌生人,她也要等到顾远舟记起她的那一天。
因为这枚木牌记得,她的魂火记得,他们的骨血,一定也记得。
柴房外传来侯府送聘礼的喧闹声,红绸漫天,喜乐隐约可闻。
萧沁靠在冰冷的柴堆上,看着窗棂外那片被红绸映红的天,缓缓闭上眼。
再睁眼时,眼底的泪己干,只剩下淬了火的倔强。
游戏,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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