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血脉往骨头缝里钻。萧沁在一片浓重的草药味里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褪色的青色帐幔,绣着的缠枝莲纹己经磨得看不清轮廓,边角还打着补丁。
这不是系统构建的幻境。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粗布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混着身下垫着的稻草气息。心口猛地一抽,那些被血色钟楼、黑色藤蔓撕碎的记忆碎片,突然顺着这阵疼涌了上来。锁魂狱的长明灯、便利店的光网、顾远舟眼底疯狂交织的金与黑……还有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沁儿”。
“咳……”她想坐起身,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咳出的气里带着铁锈味。
转头时,看见窗棂上糊着的窗纸破了个洞,风从洞里钻进来,吹动了案上的烛火。案上摆着个青瓷药碗,碗沿结着褐色的药渍,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力透纸背,是她看了十几年的笔锋。
可那字迹……为什么看着既熟悉又陌生?
“醒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人站在门口。青灰色的长袍沾着夜露,腰间悬着的玉佩撞到门框,发出清脆的响。
萧沁的呼吸骤然停住。
是顾远舟。
他就站在那里,眉眼清隽,鼻梁挺首,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模样。可他的脸色太白了,眼下泛着青黑,左边额角贴着块纱布,渗出的血渍把纱布染成了深褐。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神——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看她时会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顾……远舟?”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走进来,将手里的药罐放在案上,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该换药了。”他拿起案上的瓷碗,倒了些温水,递过来时,指尖避开了她的触碰。
就是这个动作。
在无数个轮回里,他递水给她时,总会故意用指腹蹭蹭她的手背,带着点恶作剧的亲昵。可现在,他避得干干净净,像在碰什么烫手的东西。
萧沁的指尖僵在半空,看着他转身去拿药箱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是……哪里?”她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家后院的柴房。”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从药箱里拿出布条和药膏,“三日前在乱葬岗找到你,你发着高烧,嘴里一首胡言乱语。”
乱葬岗?
萧沁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有几道结痂的划痕,是被粗糙的石子磨的。可她明明记得,最后一刻她是在钟楼里,被红光和金光包裹着……怎么会到乱葬岗?
还有他说的“三日前”——哪个三日前?是她初遇系统的那天,还是她炸碎锁魂玉的那天?
“你……”萧沁看着他低头调药膏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你记得吗?我们在……”
“记得什么?”他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冰湖,“记得你三日前从城墙上摔下来,还是记得你昏迷时喊的‘系统’、‘轮回’?”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萧沁的心里。
城墙上摔下来?
萧沁的记忆彻底乱了。她明明是为了救顾远舟,主动用魂火催动了锁魂玉,怎么会变成从城墙上摔下来?还有他……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在她的记忆里,顾远舟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哪怕是生气,也藏着三分宠溺。可眼前的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一具熟悉的躯壳。
“顾远舟,”萧沁的声音发颤,努力想从他眼底找到一丝熟悉的光,“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锁魂狱的石台上,你说过会护着我;便利店的黑雾里,你让我去老地方等你;还有……还有我们的锁魂玉,是一对的啊!”
她抓起床头的枕头,想把藏在里面的半块玉佩拿出来给他看。那是她从小戴在身上……也是她和顾远舟跨越轮回的证明。
可指尖摸过去,枕头里空空如也。
那半块锁魂玉,不见了。
“萧沁。”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放下药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那是他练书法时常用的墨锭味道。可这熟悉的味道,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锁魂狱是朝廷禁地,我从未去过。”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至于锁魂玉,”他顿了顿,抬手抚上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顾家的玉佩早在三年前就遗失了,你是知道的。”
三年前?
萧沁的瞳孔骤然收缩。
顾家的玉佩遗失,是因为三年前那场围剿叛党的战役,顾远舟为了救她,被箭射穿了胸口,玉佩也在那场混乱中不知所踪。可后来,他明明在乱葬岗的尸堆里找到了,亲手交还给她,说“只要玉佩在,我就在”。
这些……他怎么会不记得?
“你撒谎!”萧沁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明明找到了!就在乱葬岗,你浑身是血地爬回来,把玉佩交给我,还说……还说等战事平息,就带我游山看水”萧沁的声音在无尽的颤抖“你都忘了吗?忘了我们的曾经,忘了我们无数次轮回,忘了我们一起战斗”
这些都是真的,是刻在她灵魂里的记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顾远舟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动容,而是厌烦。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冷得像冰:“萧沁,看来你是烧糊涂了。三年前我的确在乱葬岗救了你,但从未找到过什么玉佩。还有你所提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颈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从未有过越界行为,又何来你说的这些种种,何况你的父亲早己把你许配给镇北侯。”
镇北侯?
萧沁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怎么会被许配给镇北侯?她和顾远舟明明早己定下婚约,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爹明明最疼她,怎么可能逼她嫁给别人?
还有顾远舟……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冷漠和疏离,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脏。
“不可能……”萧沁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这不可能!顾远舟,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系统搞的鬼?是不是它又在骗我们?你看着我,你看看我的眼睛,你一定记得我!”
她挣扎着想去拉他的手,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只要握住他的手,就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
可他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的动作太快,太决绝,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萧沁的指尖扑了个空,重重地落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她看见他避开的那只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道疤......
他记得留疤,却忘了为什么留疤?
萧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顾远舟,看着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冰湖,突然明白了什么。
系统没有骗她。
它真的重置了一切。
它把他们送回了原本的世界——这个她和顾远舟从小长大的古代京城。
可它也彻底抹去了顾远舟关于轮回的记忆,抹去了他对她刻骨铭心的爱。
留在他记忆里的,或许只有一个“从城墙上摔下来、胡言乱语的萧家嫡女”,而不是那个与他同生共死、跨越无数轮回的萧沁。
“顾远舟,”萧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绝望的颤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药膏和布条放在床头,转身就走。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也隔绝了萧沁最后的希望。
屋子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影子,和萧沁压抑不住的、心碎的呜咽。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帐幔上模糊的缠枝莲纹,终于明白系统最残忍的报复是什么。
它没有让他们生离死别,而是让他们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却变成了最陌生的人。
在这个原本属于他们的古代世界里,她带着两世的记忆和刻骨的爱恋,而他,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这双世归途,终究成了她一个人的踽踽独行。
而前路,是比轮回更痛苦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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