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钟楼顶端的铜锈气息拂过，顾远舟的指尖落在萧沁手背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那抹温柔太过熟悉，像无数个轮回里他替她拭去鬓角冷汗的触感，让萧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袖扣是方才打斗时沾上的，”他轻笑着转了转手腕，玄色袖扣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至于这素笺……是我在系统核心碎片里找到的。”他摊开掌心，碎裂的纸片边缘还沾着暗红，“原来你早就想过要离开我。”
萧沁的心猛地一揪。那封诀别信写在她最绝望的轮回，那时她以为只有牺牲自己才能终结一切，可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怼，只有故作轻松的怅然，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闻。
“我……”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着她掌心的玉佩，两块锁魂玉相触的地方正微微发烫，“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信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起伏的锁魂玉上，那里红光流转，与他送的半块玉佩渐渐融成完整的圆环。萧沁忽然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午后，也是在这钟楼之下，他穿着白衬衫靠在石阶上翻古籍，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粉。
“你还记得吗？”萧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一次在这里，你说我的锁魂玉纹路像极了顾家祖传的玉佩。”
顾远舟的指尖顿了顿，随即笑意更深：“自然记得。那时你蹲在我身边啃冰棍，糖水滴在古籍上，还嘴硬说是天太热融的。”
萧沁的眼眶倏然发热。这个细节只有真正的顾远舟知道，系统制造的幻象绝不会记得如此清晰。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下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安，连脉搏跳动的频率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你没事就好。”她踮起脚尖，额头轻轻抵上他的下颌，闻到他衣领间熟悉的雪松香气，“我还以为……”
“以为我被系统吞噬了？”顾远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埋在她发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我说过，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消失。”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钟楼深处带。石阶缝隙里长出的青苔蹭过鞋面，像他们在大学时偷偷溜进钟楼探险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牵着她，在月光里数墙上斑驳的刻痕。萧沁看着他挺首的背影，忽然觉得掌心的玉佩烫得惊人，与胸前的符文呼应着，像有两簇火苗在皮肉下灼烧。
“系统用幻象引我们来这里，”顾远舟在钟楼中层停下脚步，这里的石墙上还留着他们年少时刻下的歪扭名字，“它想让我们以为能凭锁魂玉彻底融合，其实是想借你的魂火点燃我体内的程序。”
萧沁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的金色微光。那光芒纯粹得让人心颤，是她在黑雾中见过的、属于顾远舟本人的光。她刚要说话，却见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沁儿，把你的锁魂玉给我。”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蛊惑般的磁性，“两块合一时，我就能彻底剥离系统程序，我们就能留在这个世界，再也不用轮回。”
石墙上的刻字在暮色里泛着青灰，萧沁的指尖突然冰凉。方才在便利店，顾远舟说“别信它”，可此刻他眼底的金色明明真实存在，掌心的温度也没有丝毫虚假。她喉头发紧，目光落在他握着素笺的手上——那半块纸片的边缘，还沾着与他肩头相同的暗红血渍。
“你还记得吗？”萧沁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第一次在这钟楼避雨，你把外套给我披上，自己冻得打喷嚏，却说是什么上古寒气入体。”
顾远舟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怎么会忘。”
“那你记得我当时问了你什么吗？”萧沁逼视着他的眼睛，指尖死死攥着掌心的玉佩，首到玉棱硌得皮肉生疼，“我问你，顾远舟，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当时脸红得像被火烧，说……”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顾远舟突然打断她，眼底的金色骤然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快把玉佩给我！”
那声厉喝像冰锥刺破温情脉脉的表象，萧沁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石墙上的刻字硌得她后背生疼，让她瞬间清醒——真正的顾远舟，永远记得她每一句无心之言，包括那个雨天里他结结巴巴说的“等你再长大些”。
“你不是他。”萧沁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决绝的清明，“真正的顾远舟，绝不会逼我做任何事。”
顾远舟脸上的温柔彻底碎裂，嘴角勾起的弧度与玄色锦袍男人如出一辙。他握着素笺的手骤然收紧，纸片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钟楼里格外刺耳，那些碎片竟化作黑色的藤蔓，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上，爬满他的手臂。
“看来你还是这么聪明。”他歪了歪头，眼底的墨黑里翻涌着黑雾，“可惜，这份聪明救不了你。”
萧沁胸前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将那些扑来的藤蔓灼烧得滋滋作响。她看着眼前人脸上迅速蔓延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与便利店黑雾中见过的如出一辙，正从他的脖颈往脸颊攀爬，吞噬着最后一丝属于顾远舟的轮廓。
“你把他怎么样了？”萧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嵌进肉里，“顾远舟！你看着我！”
“他？”控的身体发出低沉的笑，“他在意识深处看着呢。看着你怎么被我骗，怎么……”话音未落，那只伸向萧沁脖颈的手突然顿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体内剧烈角力。
“走……”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字带着痛苦的颤抖，眼底的墨黑中闪过一丝金色，“沁儿……走！”
这短暂的清醒像是点燃了引线，黑色纹路瞬间在他脸上炸开，整座钟楼开始剧烈摇晃。萧沁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撞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藤蔓从他体内涌出，在半空织成巨大的网，将整个钟楼中层封得密不透风。
“别挣扎了，顾远舟。”系统的机械音混杂着顾远舟本人的声线，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你的意识越反抗，她就越痛苦。”
藤蔓突然收紧，顾远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他抬头看向萧沁时，眼底的金色与墨黑疯狂交织，像是两团厮杀的火焰。萧沁突然想起他在黑雾中说的“老地方”，想起他塞给她的那半块玉佩——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被系统控制，让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重逢。
“是为了让我毁掉你，对不对？”萧沁的眼泪终于滚落，她看着石墙上那对歪扭的名字，突然明白了锁魂玉发烫的原因。两块玉佩相触时产生的灼烧感，不是融合的预兆，是相克的警示。
顾远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她胸前的红光。那目光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不舍、决绝，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疯狂。萧沁突然想起苏仲说过的话，锁魂玉本是镇魂石所制，一阴一阳，相吸亦相克，若以魂火催动，可镇邪，亦可……同归于尽。
黑色藤蔓突然朝着萧沁猛扑过来，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她没有躲闪，反而迎着藤蔓冲上前，将掌心的玉佩狠狠按在顾远舟胸前——那里正是他锁魂玉原本的位置，此刻皮肉下正有一团黑雾在疯狂跳动。
“顾远舟，你说过要同生共死。”剧烈的疼痛从掌心炸开，萧沁却笑了，眼泪混着嘴角的血迹滑落，“这次，我不骗你。”
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白光芒。萧沁胸前的符文骤然离体，化作一道火焰钻进顾远舟体内，与那团黑雾碰撞出惨烈的火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火正顺着玉佩的纹路，与顾远舟体内的系统程序厮杀，每一寸都像是在凌迟。
“不——！”顾远舟的嘶吼震碎了钟楼的玻璃窗，他猛地抬手想推开她，却被她死死按住。萧沁看着他眼底重新亮起的金色，那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冲破墨黑的禁锢。
“记住，”萧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重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找到你。”
红光与金光同时炸开的刹那，萧沁感觉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她最后看到的，是顾远舟挣脱藤蔓扑过来的身影，他眼底的金色彻底驱散了墨黑，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绝望。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听见钟楼顶端的铜钟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年，暴雨过后响起的第一声钟鸣。只是这一次，没有少年递来的外套，只有漫天飞溅的血色玉屑，和一句散落在风里的、未说完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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