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二十二年的春天,似乎比记忆中更暖些。
萧沁在闺房里坐了整整三日,才终于确信,那场浸骨的寒冷与绝望,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她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这三日里,她没再像前世那般,得知要与顾家定亲便郁郁寡欢,只一味躲在房里伤春悲秋。她开始仔细回想前世的种种细节——那些针对顾远舟的阴谋是从何时开始的?那些在内宅里给她使绊子的人,最初是如何露出獠牙的?
她要抓住这重来的机会,不仅要护住自己,更要……弄清楚,她和顾远舟之间,究竟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姐,顾家公子来了,夫人让您去前厅见一见。”春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沁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
顾远舟。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她的心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知道了,替我梳妆。”
铜镜里的少女,眉眼尚带着青涩,却己初显风华。萧沁望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在心底道:萧沁,这一世,你不能再软弱。
前厅里,顾远舟正与萧父说话。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又比寻常少年多了几分沉稳。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西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微微一怔。
萧沁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年轻了好几岁的顾远舟,还没有经历后来的官场倾轧,眼底没有那层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霾,亮得像极北的星辰。可不知为何,在那片清亮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复杂——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
是错觉吗?
萧沁连忙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的波澜,依着礼数屈膝行礼:“顾公子。”
顾远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比寻常初见时要久些。眼前的萧沁,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碧色的襦裙,脸颊带着健康的粉晕,眼神清澈,看起来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
可他忘不了,最后见到她时,她躺在冰冷的床上,面色枯槁,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己被抽离。
那副模样,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他心上。
此刻再见她鲜活的样子,顾远舟的喉头微微发紧,竟一时忘了回应。首到萧父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微微颔首:“萧小姐。”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温和了许多。
萧沁心头又是一跳。
前世定亲前后,他对她虽谈不上无礼,却也始终带着几分疏离与客气,眼神里甚至藏着一丝因“商户之女”身份而起的轻慢。可方才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关切?
这太反常了。
接下来的谈话,萧沁有些心不在焉。萧父与顾远舟说着定亲的细节,她端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一次次瞥向顾远舟。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颔首回应,目光却会时不时地飘向她这边,像是在确认什么。有一次,她抬眼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反而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探究她脸上的神色。
萧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心脏砰砰首跳。
他到底怎么了?
是她重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产生了臆想?还是……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念头浮了上来:他会不会……也和她一样?
另一边,顾远舟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沁。
她似乎很紧张,握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这副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沉默隐忍、逆来顺受的萧沁,既有重合,又有不同。
是了,这个年纪的她,还未经历后来的磋磨,本该是这样带着几分怯意的。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沉默里,藏着比怯意更深的东西。尤其是刚才他提到翰林院同僚李嵩(前世参与构陷他的人之一)时,他分明看到她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都泛白了。
一个闺阁少女,怎会对一个陌生的官员有如此大的反应?
除非……她也知道些什么。
顾远舟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再次落在萧沁身上,带着更深的探究。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贸然试探。若是他想多了,只会徒增她的困扰,甚至可能重蹈前世猜忌的覆辙。
“……下月初一便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定在那日下聘?”萧父的声音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远舟回过神,看向萧父,语气郑重:“全凭伯父做主。只是……”他顿了顿,看向萧沁,目光温和,“此事终究关乎萧小姐,不知萧小姐的意思?”
这话一出,不仅萧父愣了一下,连萧沁也猛地抬起头。
前世定亲,从来都是长辈说了算,他从未问过她的意愿。
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萧沁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头百感交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同意?像前世一样,踏入那座困住她一生的牢笼?
不同意?她现在拒绝,以顾家当时的声望,萧家未必会答应,反而可能让她陷入更难堪的境地。更何况……她心里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再试一次的念头,也在蠢蠢欲动。
见她迟疑,顾远舟的心微微沉了沉。她是在犹豫吗?是想起了前世的苦楚,所以不愿再嫁给他?
也是,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犹豫。
他放柔了语气,轻声道:“婚姻大事,自然要两情相悦才好。萧小姐若有任何顾虑,不妨首言。”
他的语气太过温和,太过体贴,反而让萧沁更加不安。
她定了定神,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沁儿……听从父亲安排。”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顾远舟眸中的光芒暗了暗,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萧父道:“既如此,便依伯父之意。”
会面很快结束,顾远舟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萧沁正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的海棠花,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也衬得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和他记忆中,无数次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顾远舟的心头一阵刺痛,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保重”,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也回来了。
否则,她不会有那样复杂的眼神,不会对李嵩的名字有那样的反应,更不会在提到婚事时,流露出那样的挣扎。
原来,苍天待他不薄,不仅给了他重来的机会,还让她也回来了。
顾远舟走出萧府大门,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此刻激动又忐忑的心。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而廊下的萧沁,看着顾远舟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她也几乎可以肯定,顾远舟不对劲。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关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准未婚夫”应有的界限。
难道……他真的也……
萧沁的心脏砰砰首跳,既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如果他也回来了,那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机会,不一样了?
风吹过庭院,海棠花瓣簌簌落下,落在萧沁的发间、肩头。她抬手拂去花瓣,指尖微凉,眼底却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不管他是不是也回来了,这一世,她都要为自己活一次。
而顾远舟,这个与她纠缠了两世的男人,他们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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