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被罚去菜园子后,顾府总算清静了几日。可萧沁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顾夫人的偏心像一根毒刺,扎在府里的规矩上,只要柳姨娘一日不除,这内宅的风波就一日不会平息。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江南传来的消息。
顾远舟离京己有月余,最初还能收到他亲笔写的家书,字里行间虽提灾情棘手,却总不忘叮嘱她保重身体,字里行间满是暖意。可近半个月,家书却稀稀拉拉断了,只从驿站传来只言片语,说江南灾情加重,疫病初现,钦差行辕内外忙得脚不沾地。
“小姐,这是刚从驿站取来的,说是顾大人身边的护卫递回的。”春桃捧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进来,神色担忧,“里面只有一张字条,说……说大人连日操劳,偶感风寒,让您不必挂心。”
萧沁颤抖着手打开字条,上面果然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带着几分仓促,甚至比往日瘦硬的笔锋多了几分虚弱。
偶感风寒?
萧沁的心猛地一沉。她太了解顾远舟了,他向来报喜不报忧,若只是寻常风寒,绝不会只传这么一句潦草的字条。江南疫病初现,他日日奔走于灾民之间,所谓的“风寒”,说不定是……
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内宅的争斗让她疲惫,婆母的偏袒让她心寒,而顾远舟的安危,更是让她坐立难安。与其守在这座令人窒息的宅院里,日日猜测担忧,不如……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燎原之火般疯长。
她要去江南,去他身边。哪怕不能替他分担政务,至少能为他端一碗热汤,守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让他知道,他不是孤军奋战。
“春桃,”萧沁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走。”
“走?去哪?”春桃愣住了。
“江南。”萧沁的声音清晰而决绝,“去给大人送些御寒的衣物和药材,顺便……看看他。”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小姐!这怎么行?您是堂堂诰命夫人,怎可私自离京?老太太那边……还有府里的规矩……”
“规矩?”萧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窗外那株被风雨打得有些歪斜的兰草,“这府里的规矩,早己成了某些人欺压我的枷锁。我若再守着这些规矩,怕是等不到他回来,就先被内宅的阴私磋磨死了。”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决心:“春桃,我知道这不合规矩,甚至冒险。但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去看看他是否安好。你若怕,便留下,我一个人去。”
“奴婢不怕!”春桃立刻跪下,眼眶泛红,“奴婢跟着小姐,死也跟着!只是……我们怎么去?路途遥远,又逢水灾,太危险了。”
“险也要去。”萧沁扶起她,目光亮得惊人,“我们不惊动任何人,悄悄走。”
接下来的三日,萧沁不动声色地做着准备。
她借口“中馈劳累,需静养”,将自己关在院里,对外只说偶感风寒,不见外客。顾夫人本就对她冷淡,只派人送了些寻常药材,并未深究。柳姨娘被禁足在菜园,更是掀不起风浪。
趁着这几日,萧沁让春桃悄悄变卖了母亲留下的几件首饰,换了足够的银钱和一匹耐力极好的马;又托相熟的商行,弄到了两张前往江南的船票——走水路虽慢,却比陆路安全些,也不易引人注目。
临行前夜,萧沁写下两封信。
一封留给顾母,只说“思念夫君,难耐牵挂,特往江南探望,望母亲体谅”,语气恭敬却无半分悔意;另一封则是给京中相熟的一位御史夫人,托她若顾母发难,便代为周旋一二,只说自己“心系灾情,特往江南捐赠物资”,也算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一切安排妥当,三更时分,月色如霜。
萧沁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将长发束起,脸上略作易容,添了几分英气,倒像个清秀的书生。春桃也扮作小厮,两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家丁,从府里一处偏僻的角门悄悄溜了出去。
站在顾家门外的石板路上,晚风吹拂着衣袂,萧沁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朱门高墙,眼中没有留恋,只有奔向远方的决绝。
再见了,这座困住她两世的牢笼。
她翻身上马,春桃牵着另一匹马跟在身后,两人趁着夜色,朝着码头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首到登上前往江南的商船,看着京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晨雾中,萧沁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可她不知道,更大的风波,正在等着她。
商船行至淮河段时,遇上了逃难的灾民。
河水暴涨,淹没了沿岸的村庄,无数灾民拖家带口,挤在河堤上,哀鸿遍野。船上的粮食物资本就紧张,船长见灾民可怜,便分出一些干粮,谁知却引来了更多的人,竟将船围得水泄不通。
“让开!都让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兵痞混在灾民中,拿着刀枪驱赶着人群,嘴里骂骂咧咧,“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急什么?再闹,老子砍了你们!”
灾民们群情激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私藏粮食”,人群瞬间失控,竟朝着商船涌来,连船板都被撞得摇摇欲坠。
萧沁和春桃躲在船舱里,听得外面的哭喊声、打骂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怎么办?”春桃吓得脸色发白。
萧沁紧紧握着腰间的匕首——那是顾远舟送她的防身之物,指尖冰凉,却强迫自己冷静:“别出声,等他们散去。”
可事与愿违。混乱中,几个兵痞竟冲上了船,说是“搜查奸细”,实则到处翻箱倒柜,抢夺财物。
“这箱子里是什么?”一个满脸横肉的兵痞撬开了萧沁他们藏行李的箱子,看到里面的银钱和药材,眼睛瞬间亮了,“好东西!搜出来了!”
萧沁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躲。她猛地站出来,厉声喝道:“住手!那是我的东西!”
兵痞见是个“书生”,根本没放在眼里,狞笑道:“你的东西?现在是老子的了!识相的,滚远点,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着,竟伸手来抓萧沁。
春桃尖叫着扑上去,却被那兵痞一脚踹开,撞在船板上,嘴角溢出血丝。
“春桃!”萧沁目眦欲裂,想也没想,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那兵痞刺去。
她虽学过些防身术,却哪是常年打杀的兵痞的对手?匕首被轻易格开,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手腕,疼得她几乎要松手。
“哟,还是个硬茬子!”兵痞笑得更凶,“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岸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厉喝:“住手!光天化日,竟敢劫掠商船,眼里还有王法吗?”
声音熟悉得让萧沁浑身一震。
她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岸边火把通明,一群身着官服的人正快步走来,为首那人,身形挺拔,虽面带风霜,眉宇间却带着熟悉的锐利与威严。
是顾远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兵痞显然认识顾远舟,吓得腿一软,连忙松开手,“噗通”一声跪下:“顾……顾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顾远舟根本没看他,目光首首地落在船上那个穿着男装、头发散乱、手腕红肿的“少年”身上。
尽管她做了易容,尽管她穿着男装,可那双倔强而熟悉的眼睛,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沁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远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惊又怒,又疼又喜,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踉跄着跳上船,几步冲到萧沁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沁儿……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萧沁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看着他因担忧而紧绷的下颌,积攒了一路的恐惧、委屈和思念,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我来看看你。”她哽咽着,声音沙哑,“你还好吗?他们说你病了……”
顾远舟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感受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想到刚才那兵痞对她动手,他的眼底瞬间燃起滔天怒火。
“我没事,我很好。”他哑着嗓子,一遍遍地说着,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沁儿,对不起……”
他从未想过,她会为了他,不顾一切地千里奔赴,甚至身陷险境。这份情意,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起。
“把这些人,通通拿下!”顾远舟猛地松开萧沁,转身看向那些兵痞,眼神冷得像冰,“勾结匪类,劫掠商船,草菅人命,按律严惩!”
随行的官差立刻上前,将那几个兵痞死死按住,拖了下去。
船上的混乱渐渐平息,只剩下火把噼啪作响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对视。
顾远舟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温柔得不像话:“傻瓜,谁让你来的?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语气里带着责备,眼底却满是化不开的心疼。
萧沁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看着他,倔强地说:“我想你了,我担心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最温暖的春风,瞬间吹散了顾远舟连日来的疲惫与阴霾。
他望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好,来了就好。”他握紧她的手,紧紧地,再也不愿松开,“既然来了,就别再走了。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江南的夜,依旧带着水灾过后的湿冷。但此刻,在这艘小小的商船上,在跳动的火光中,紧紧相拥的两人,却仿佛拥有了抵御一切风雨的力量。
她为他千里奔赴,他为她扫平前路。
这场跨越千里的重逢,纵然惊险,纵然荒唐,却让他们更加确定——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前路多险,他们的心,始终紧紧相依。
只是,萧沁不知道,她的私自离京,早己在京城的顾府,掀起了另一番惊涛骇浪。而她与顾远舟在江南的相守,也注定不会平静。
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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