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铮赤足踏入枯域的领地。
这里,是生机的绝对反面,是毁灭与腐朽的巢穴。
然而,陆玄铮体内奔流的气血,却在这片死寂之地反常地躁动起来。丹田深处的灼烧此刻在浓郁死气的刺激下,更加剧烈。更令他心神紧绷的是左肩胛骨那道深可见骨、边缘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伤口。此刻,这金属化的疤痕正微微发烫,正随着他气血的奔涌,一下下凿击着神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针在皮肉下攒刺。
他强忍着痛楚,扫视着这片令人作呕的领域。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死雾最浓烈、腐朽气息最精纯的那一丝流向。老祖的低语如同毒蛇,在他意识边缘游弋:“东南……骨丘……锁链石符……”他嘴角绷紧,脚步却并未转向东南,反而循着那死雾最精纯的源头,朝着枯域深处走去。每一步踏在惨白的骨灰地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赤足印,随即又被流动的死雾悄然抹平。
左肩胛的金属疤痕灼痛加剧,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抽搐,牵扯得他半边身体都有些僵硬。左臂的灰黑色侵蚀区域更是传来阵阵锈蚀般的滞涩感,仿佛关节里灌满了沉重的铁砂。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眸中的血色厉芒越发炽盛。
终于,绕过一片狰狞如巨兽残骸的嶙峋黑石群,目的地到了。
眼前是一个凹陷的地坑。坑底并非泥土,而是某种惨绿色的、粘稠如胶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地翻涌着拳头大小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喷出一股墨绿色烟雾,正是此地死雾和蚀骨煞气的源头。这烟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空气都被它烧灼得微微扭曲,发出滋滋的轻响。整个地坑,便是一口巨大的、沸腾的蚀骨煞泉!
煞泉边缘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累累白骨堆积如山,并非寻常枯骨,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质感。它们或是盘坐,或是匍匐,姿态扭曲,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煞泉中心,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贪婪地汲取那致命的毒煞。这些琉璃骸骨在墨绿烟雾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死寂的光泽。
“嗬……”陆玄铮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强烈渴望的吸气。丹田的灼痛,肩胛的锐痛,左臂的滞涩,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对这精纯蚀骨煞气的疯狂召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运转的“天地交泰引气诀”在荣光区积攒的那点温和生机,在这磅礴凶戾的死煞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压制下去。一股原始的、对毁灭力量的贪婪,如同地火般在心底猛烈燃烧。
就是这里!这精纯的蚀骨煞气,足以让他初步掌控的“蚀骨煞剑”威力再上一个台阶!甚至……可能缓解这该死的金属化侵蚀?
他不再犹豫,大步上前,在距离煞泉边缘约三丈处盘膝坐下。这个位置,墨绿毒煞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灼烧着喉咙与肺腑。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而邪异的印诀——正是催动蚀骨煞剑吸纳煞气的法门。
随着印诀运转,泉中沸腾的墨绿色煞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化作一缕缕凝实的烟气,朝着陆玄铮的双手汹涌汇聚而来!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蚀骨煞力,顺着他的指尖、掌心,疯狂地钻入经脉。
“呃!”陆玄铮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这股力量太霸道了!甫一入体,便展现出恐怖的侵蚀性。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侵入的煞气与体内原本的灵力、气血激烈冲突、吞噬、融合,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左肩胛的金属疤痕骤然亮起刺目的暗金光芒,那股锐痛瞬间放大了十倍!痛得他眼前发黑,额角青筋暴跳。左臂的灰黑色区域更是如同活了过来,皮肤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啃噬,试图将那蚀骨煞气更深地融入骨骼血肉。丹田的灼痛也猛然加剧,像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闷燃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点燃。
剧痛如同狂潮般冲击着意志的堤坝。陆玄铮牙关紧咬,嘴角渗出一缕暗红带绿血线。他强行稳住心神,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按照蚀骨煞剑的法门,在体内艰涩地运转周天。每运转一分,痛苦便加深一分,但那股随之而来的、毁灭性的力量感也清晰一分。
就在他全神贯注引导体内狂暴煞气,对抗着无边痛楚的刹那——
哗啦!
死寂的煞泉中心,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毫无征兆地炸开!
一道完全由精纯蚀骨煞气凝聚而成的诡异身影猛地窜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滩人形的、不断蠕动的墨绿浓浆,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毒液,散发出比周围煞气浓郁十倍的腐朽与死亡气息。一只由纯粹煞气构成的、模糊扭曲的“手臂”闪电般探出,首抓陆玄铮的面门!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墨绿色的残影。
煞灵!此地精纯煞气孕育的邪物!
生死危机瞬间降临!陆玄铮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盘坐的身体根本来不及站起闪避!他甚至能闻到那“手臂”上扑面而来的、足以销金融铁的恐怖恶臭!
千钧一发!
“滚!”
一声低沉的暴喝从陆玄铮喉间炸开。他盘坐的身体猛地后仰,腰肢展现出惊人的韧性,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抓向面门的致命一击。同时,一首结印的双手快如闪电般向上一抬、一推!
“蚀骨煞剑·煞浪滔天!”
轰——!
刚刚被强行纳入体内、尚未完全驯服的狂暴蚀骨煞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随着他双掌推出,轰然爆发!
不再是凝练的剑气,而是一片汹涌澎湃、带着毁灭气息的黑绿色浪潮!这浪潮由无数细密如针、蕴含恐怖腐蚀力的煞气剑芒组成,如同海啸般朝着扑来的煞灵狂卷而去!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连地面上惨白的骨灰都被瞬间腐蚀出深深的沟壑。
嗤嗤嗤——!
煞浪瞬间将墨绿色的煞灵吞噬!刺耳的腐蚀声密集响起,那煞灵发出无声的尖厉嘶鸣,墨绿色的身体在狂暴的煞浪冲击下剧烈扭曲、溃散!大量粘稠的煞气本源被剑浪强行撕裂、剥离、湮灭!
然而,这煞灵毕竟是此地精粹所生,虽遭重创却并未瞬间消亡。它溃散的核心猛地一缩,随即爆开!一股凝练到极点的墨绿色毒煞,穿透了尚未消散的煞浪边缘,精准地溅射在陆玄铮匆忙格挡的左臂袖袍上!
嘶啦——!
坚韧的衣料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冒出刺鼻的白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消融!墨绿的毒煞沾上皮肉,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传来!皮肤瞬间变得灰败,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并且这灰败正急速向西周蔓延!
“哼!”陆玄铮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右掌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闪电般划过左臂被腐蚀的衣袖和表层皮肉!
嗤!
一小片沾染毒煞、迅速灰败坏死的皮肉被硬生生削飞!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血液的颜色,竟带着一丝不祥的暗绿!
断臂求生,毫不犹豫!
剧痛刺激着神经,也彻底点燃了他眼中暴戾的血色。他看着那在煞浪中挣扎重组、体积缩小了近半却凶性不减的煞灵,胸中的杀意与体内狂暴的煞气彻底沸腾!
“死!”
陆玄铮低吼,强忍左臂削肉的剧痛和丹田的灼烧,盘坐的身形猛地弹起!落地时,双足深深踏入惨白的骨灰地中。他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引动的不仅是体内尚未平息的煞气,更是疯狂攫取着周围泉眼中汹涌而出的精纯蚀骨煞!
“煞浪!吞了它!”
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的黑绿色煞浪再次凝聚,范围更大,腐蚀的嘶鸣声更加尖锐刺耳!如同真正的死亡之海掀起灭世狂潮,带着陆玄铮暴戾的杀意,朝着那刚刚重组、气息萎靡的煞灵,铺天盖地地碾压而下!
这一次,再无侥幸。
嗤——!轰!
汹涌的煞浪将煞灵彻底吞没!精纯的煞力疯狂侵蚀着它的本源。那墨绿色的形体在浪涛中剧烈挣扎,最终砰然炸裂,彻底化为一股浓郁的精纯煞气,被后续涌来的煞浪一卷,反被这狂暴的剑势强行吞噬!
汹涌的黑绿色煞浪在吞噬掉煞灵本源后,仿佛饱餐一顿的凶兽,威力更增三分,重重地拍击在煞泉边缘的琉璃骸骨上。咔嚓!咔嚓!几具琉璃骸骨应声碎裂,化为齑粉,融入惨白的地面。剩余的煞浪余势未消,狠狠灌入沸腾的煞泉之中,激起滔天的墨绿色浪花,整个地坑都剧烈震荡了一下,泉眼中的气泡更加狂暴地翻涌起来。
地坑内只剩下煞泉沸腾的咕嘟声和残余剑气腐蚀空气的滋滋声。
陆玄铮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左臂被削去皮肉的地方鲜血淋漓,混着暗绿色的杂质滴落在惨白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响。金属疤痕在方才全力爆发后,暗金光芒明灭不定,那股钻心的锐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煞气的刺激更加活跃。丹田的灼痛更是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左臂的灰黑色区域似乎又扩散了一丝。
然而,与此相对的,是体内奔腾咆哮的力量!那股强行吸纳、炼化入体的精纯蚀骨煞气,在他经脉中奔流。它们与原有的气血灵力粗暴地融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灰黑色灵力。这股力量充满了破坏欲,其中蕴含的恐怖威能,让陆玄铮清晰地感觉到“蚀骨煞剑”的锋芒,比之前至少锐利了三成!
代价巨大,收获亦巨大。痛楚与力量,同时缠绕着他的身心。
就在这时,那熟悉而苍老的嘲讽低语,再次精准地刺入他剧痛翻腾的意识深处:
“滋味……如何?”
“琉璃骨……便是汝之前鉴……”
“锁链石符……破之……可得……真正驾驭死煞……之秘……”
“这点痛苦……便……受不住了?”
“想要……力量……岂能不……饮鸩止渴……”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蛊惑和残酷的戏谑,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此刻最脆弱的神经上,撩拨着那刚刚被煞气点燃的、对更强力量的原始渴望。左肩胛的暗金疤痕似乎对这低语产生了共鸣,灼痛骤然加剧,更强烈的、想要撕裂和破坏的冲动,猛地从疤痕深处涌出,瞬间冲上脑海!
“呃啊——!”
陆玄铮猛地抱住了头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中血光大盛,理智在剧痛与煞气反噬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他死死咬着牙,显得狰狞无比,身体因为痛苦和挣扎而微微颤抖。
力量!更强的力量!足以撕裂这枷锁、焚灭这痛楚、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老祖的低语如同魔咒,与肩胛疤痕的灼痛、体内煞气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洪流。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向枯域东南的方向——那里,是老祖反复提及的骨丘锁链石符所在!
煞泉边缘的琉璃骸骨在墨绿烟雾中折射着冰冷的光,无声地警示着沉沦的终点。
陆玄铮缓缓站首身体,沾着血与煞的赤足深深陷入惨白的骨灰地。他抬起手,抹去嘴角混合着暗绿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狠厉。体内新生的灰黑色力量仍在奔腾咆哮,每一次涌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带来一种毁灭一切的病态。
他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看着那明灭不定的暗金疤痕,感受着丹田深处闷燃的灼痛和左臂的滞涩。
力量在握,痛楚蚀骨。
是通往更强的阶梯,还是堕入琉璃骸骨的深渊?
他深深吸了一口饱含剧毒煞气的腐朽空气,眼神中的血色厉芒在痛苦与渴望的剧烈撕扯下,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不再看那沸腾的煞泉和累累琉璃骨,迈开脚步,踏着惨白的尘埃,朝着东南方向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枯域的死雾在他身后翻涌,如同无声的送葬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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