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域东南方向的死雾,浓重得如同凝固的墨块。嶙峋的黑色怪石在暗紫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那片区域,是老祖反复提及的骨丘所在,是锁链石符的埋藏地,亦是通往所谓“真正驾驭死煞之秘”的入口。
陆玄铮的脚步停在惨白的骨灰地边缘,距离那更加深邃的黑暗,仅有十步之遥。身后,蚀骨煞泉翻涌的咕嘟声和残留的煞气腐蚀空气的滋滋声,如同魔鬼的低语,仍在耳畔萦绕。
老祖那充满蛊惑与残酷戏谑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盘踞上他的意识:“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石符一破……枷锁尽去……这点痛苦……便让你……却步了?懦夫……终究是……懦夫……”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陆玄铮此刻最脆弱的神经上,撩拨着那被煞气点燃的、对更强力量的原始渴望。肩胛疤痕的灼痛仿佛得到了共鸣,猛地加剧,一股狂暴的、想要撕裂、想要破坏、想要冲入那片黑暗将锁链石符轰碎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上脑海!眼前甚至闪过石符崩碎、磅礴死煞之力涌入体内的幻象,那力量感令他战栗,也令他沉沦。
“呃啊——!”
一声压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陆玄铮猛地抱住了头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血光大盛,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理智在剧痛、煞气反噬与老祖魔音的合力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
力量!唾手可得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切痛楚、挣脱所有枷锁的力量!
只要再往前十步!
他抬起一只脚,赤足悬在惨白的骨灰地上方,微微颤抖,只需落下,便是踏上那条通往更强,也可能是通往琉璃骸骨深渊的不归路。
就在这时,煞泉边缘,那些在墨绿烟雾中折射着冰冷死寂光芒的琉璃骸骨,无声地撞入他的视野。空洞的眼窝,扭曲的姿态,永恒凝固在贪婪汲取的瞬间……它们是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提醒着沉沦的终点。
琉璃骸骨……便是汝之前鉴……
老祖的话语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那幻象中磅礴的力量感瞬间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悬在半空的脚,最终没有落下。陆玄铮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血色厉芒并未完全消退,却多了一丝强行压制下的、近乎冷酷的清明。他缓缓收回那只脚,脚跟重重踏回原地,在惨白的骨灰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老鬼……”沙哑的声音带着血腥味,“你的路……尽头是琉璃冢。”
“我的路……我自己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霍然转身,背对着那片充满诱惑的黑暗,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枯荣灵树荣光与枯寂的分界线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很重,仿佛要将内心的动摇和那致命的诱惑彻底踩碎在脚下。
老祖的低语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化作一声更深的、饱含嘲讽与不以为然的冷哼,在他意识深处回荡,却再也无法撼动他此刻的决心。
他并未首接返回荣光区,而是在枯荣分界线外侧,靠近灵树枯死半边根系的区域,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盘膝坐下。这里,枯寂死气依旧浓郁,却比煞泉边缘温和一些,荣光区的生机也隐隐可感,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左臂的伤口在枯寂气息的刺激下,灼痛加剧,鲜血流淌得更多了。陆玄铮撕下另一只相对完好的衣袖,用牙齿配合右手,粗暴地将伤口上方死死勒紧止血。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丹田的灼痛和左臂的滞涩感如同背景噪音,被他强行隔绝在意识之外。
他需要的不是疗伤,是掌控!是驾驭这蚀骨煞气,化为己用的方法!既然无法走老祖的捷径,那便自己摸出一条血路!
陆玄铮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指尖微微内扣,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爪形。这是最基础、最本源的一种指法起手式,名为“探云”,讲究的是迅捷精准,力透指尖,常用于点穴截脉。在他过往的修行中,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基础技巧。但此刻,在这枯寂死域,面对体内狂暴的蚀骨煞气,这最基础的指法,却成了他唯一能尝试的支点。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丹田中,那股新生的、融合了蚀骨煞气与自身气血灵力的灰黑色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冲撞,每一次涌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充满了毁灭与侵蚀的本能。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一缕,艰难地将其引向右手的手臂经脉,最终汇聚于五指指尖。
嗤嗤……
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从他右手五指指尖传出。原本修长有力的手指,此刻笼罩上一层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墨绿色光晕。指尖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散发出阴寒的腐蚀气息。仅仅是引导这细微的一缕煞气至指尖,就让他右臂的经脉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胀痛。
陆玄铮睁开眼,目光死死锁定在右手五指上。那墨绿的光晕微弱却凝实,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感。他尝试着,对着身前空无一物的空气,缓缓屈指,然后猛地一弹!
咻!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墨绿气流,如同淬毒的钢针,瞬间从他食指指尖激射而出!
噗!
气流射中三丈外一块半人高的嶙峋黑石,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坚硬的石面上,留下了一个针孔般细小的洞,洞口边缘光滑,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光泽,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蔓延出细密的裂纹!一股淡淡的焦糊气味弥漫开来。
成了!以基础指法为形,蚀骨煞气为髓!
陆玄铮眼中厉芒一闪,没有丝毫停顿。他再次引动体内狂暴的灰黑灵力,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杀伤,而是尝试着在指法命中的瞬间,去捕捉、去掠夺!
他五指骤然并拢,指尖墨绿光芒瞬间变得浓郁刺眼,整只右手仿佛化作一只择人而噬的毒爪!没有目标,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身下这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灵树根系的一部分,饱经枯寂死气浸染,坚硬无比。
“枯牙!”
一声低喝,饱含凶戾!他并拢的五指狠狠朝着坐下的黑色岩石插了下去!
噗嗤!
指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坚硬的岩石!墨绿色的煞气光芒在接触点轰然爆发!一股精纯的、带着岩石本身厚重死寂气息的能量,顺着他的指尖,被强行吸扯出来!
这股能量入体的瞬间,陆玄铮浑身剧震!那岩石中蕴含的枯寂死气虽不如煞泉精纯,却异常沉重、凝练,带着大地的厚重!它蛮横地撞入他引导的灰黑煞气洪流之中,非但没有被顺利融合掠夺,反而激起了更剧烈的冲突!
“呃——!”
陆玄铮喉咙一甜,一口暗红逆血猛地喷出!
反噬!剧烈的反噬!
剧痛瞬间席卷整条手臂,蔓延至肩胛!那强行引导的灰黑煞气洪流失去了控制,如同脱缰的疯马,在右臂狭窄的经脉中左冲右突!更可怕的是,那被掠夺入体的岩石死寂之气,非但没有融入气血补充自身,反而堵塞在关键的窍穴,与原本就狂暴的煞气激烈冲突、互相湮灭!
撕裂!经脉在寸寸撕裂!
堵塞!窍穴被死寂之气淤塞!
冲突!两股异力在体内疯狂对冲!
陆玄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襟。他试图强行稳住体内暴走的能量,双手本能地想要结印压制,但右臂因为剧烈的经脉撕裂之痛和煞气冲突,竟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感受着毁灭性的能量在手臂内肆虐!
“嗬……嗬……”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喘息,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右臂经脉即将被彻底冲毁的刹那——
嗡!
左肩胛骨处,那道深可见骨、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陈旧伤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是之前的灼痛,而是一种冰冷、霸道、仿佛能切割万物的锐利之意!这股锐利之意瞬间穿透皮肉,精准地刺入右臂那混乱暴走的能量风暴中心!
嗤啦——!
一声只有陆玄铮自己能“听”到的锐响在他右臂经脉内炸开!
那冰冷霸道的锐金之气,竟强行将他右臂经脉中冲突最激烈、几乎要将他手臂撑爆的那一团混乱能量硬生生地绞碎!
这股外力介入霸道而蛮横,剧痛瞬间达到了顶峰,陆玄铮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但同时,那即将彻底失控爆炸的毁灭性能量,也被这锋锐无匹的力量强行打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机会!
陆玄铮在剧痛的间隙,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生机!他强提最后一丝清明,不顾一切地运转起“天地交泰引气诀”!不再是引导煞气,而是全力引动荣光区方向渗透过来的、稀薄却精纯的生机灵气!
丝丝缕缕温润的生机,如同甘泉,艰难地穿透枯寂死气的阻隔,涌入他几乎破碎的身体。它们首先涌向遭受重创的右臂经脉,开始笨拙而顽强地修补那些被锐金之气切割后留下的裂痕,抚平灼烧般的痛楚。同时,也引导着那些被打散、暂时失去毁灭性的能量碎片,如同驯服受惊的野马,艰难地将其重新纳入勉强维持的周天循环。
这是一个痛苦而缓慢的过程。每一次周天运转,都伴随着经脉被碎片刮擦般的剧痛。那些被强行掠夺来的岩石死寂之气,大部分被锐金之气切割湮灭了,但仍有少量顽固的残渣沉淀在经脉窍穴之中,带来持续的滞涩和刺痛。而原本的蚀骨煞气碎片,虽然暂时被压制,但其凶戾的侵蚀本性并未改变,每一次流过修复中的经脉,都延缓着愈合的速度,甚至留下更深的隐患。
“噗!”
又是一口暗红发绿的血沫喷出。陆玄铮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脸色灰败,但眼神深处那抹桀骜的厉色,却如同风中残烛,始终未曾熄灭。
老祖那冰冷嘲讽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蠢材……”
“以凡铁之躯……妄纳山岳之重……”
“枯牙……反噬……滋味……可好?”
“掠夺……岂是那般……轻易?”
“汝之经脉……己如破筛……”
“下一次……便是汝……爆体之时……”
“锁链石符……才是……坦途……”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陆玄铮此刻最脆弱的神经上。右臂的剧痛,经脉的撕裂感,沉淀的死寂残渣,无不在印证着老祖的断言。这一次尝试,代价惨重,几乎废掉了一条手臂,收获却微乎其微,那点掠夺来的岩石死气,远不足以弥补自身气血的损耗,更别提缓解左肩和左臂的侵蚀。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布满冷汗的右手。指尖残留的墨绿煞气早己消散,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刺痛。创招失败了?不,枯牙·血噬的雏形似乎存在,那瞬间的掠夺感真实不虚。但它的代价,远超想象。
是这条路走不通?还是自己……太弱了?
陆玄铮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枯寂的领域,望向那片生机盎然的荣光区。那里,温润的生机如同温暖的巢穴,在无声地召唤他回去疗伤。
回去?像条受伤的狗一样,舔舐伤口,等待下一次被撕咬?
他嘴角缓缓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露出沾染着暗绿血丝的牙齿。
不!
他猛地吸了一口饱含腐朽与剧毒的枯域空气,这痛感刺激着他,让他眼中的血色厉芒再次凝聚。
枯牙·血噬的反噬,是经脉无法承受掠夺之重,是自身“容器”不够坚固!若容器足够强韧呢?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剧痛难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右臂上。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剧痛与绝望的土壤中滋生、蔓延。
血淬!
以自身精血为引,以蚀骨煞气为锤,以这枯寂死域为炉……淬炼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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