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汪曼春被押出了 76 好,上海的冬日阳光异常惨白,仿佛失去了温度,却无法穿透她骨髓深处那根冰冷的棱刺。日本人的“办事失当”这一判词,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碎了她最后的一丝体面。
那些经年累月的旧案,那些堆积如山的数字,在判决书上如同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三年前,她踏着无数人鲜血染红的台阶,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高峰,当时的她何曾想过,这看似坚固无比的阶石,竟然比春天的薄冰还要脆弱易碎。
牢狱倒成了明镜台。褪了织锦缎旗袍,卸了法兰西香水,青灰的囚服裹着她在寂静里泅渡。暗夜里审讯室的哀嚎总在耳畔回响,倒比白日里批斗会的唾沫更让她惊心。原来她半生搏命争抢的,不过是将自己打磨成更趁手的凶器,刀刃上淬的尽是同脉的血。
出狱那天黄梅雨正浓,她踩着水洼里的硝烟倒影走。战后的弄堂里,那些曾被她亲手钉在耻辱柱上的人名,如今都成了钉在她脊梁骨上的咒骂。苏州河边的油毡棚漏着雨,缝衣针扎破指尖时,倒比当年签署逮捕令的派克金笔更叫她疼。
周医生端着白瓷碗,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前,仿佛那碗里装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就在他立定的那一刻,檐角的水珠恰巧滴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发间。
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浸湿了一小片青布长衫的下摆,洇出了深色的水痕。然而,他似乎并未察觉,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白瓷碗,轻声说道:“寒湿入骨,可是要闹病的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说话时,他的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宛如清晨的雾气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后来,他开始教她辨认车前草与金银花。他耐心地指着药柜里的草药,告诉她每一种草药的特性和功效。而她,则静静地站在一旁,认真聆听着他的讲解,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一群街痞突然闯入了药铺,寻衅滋事。周医生见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挡在了药柜前。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却异常坚定,宛如一株生了根的忍冬藤,无论怎样的风吹雨打,都无法将其撼动。
清明前夕,细密的雨丝如蛛丝般缠绕着药香,缓缓地渗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周医生正专注地擦拭着那尊紫砂药碾,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那药碾是一件无价的珍宝。突然间,他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说道:“护城河的垂柳,应该快要抽芽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然而,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这句话却如同涟漪一般,在空气中缓缓扩散开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带着一股春天的气息。他手中的油纸伞骨,在掌心间泛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汪曼春静静地凝视着他,这个男人总是如此安静,从不追问她腕间那道枪茧的来历。她的喉头忽然涌起一股甘草的甜涩,那是一种复杂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忧伤和难以言喻的情感。
窗外,柳枝垂着鹅黄的新芽,轻轻地触碰着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那涟漪如同温柔的手指,轻轻抚平了她眉间最后一道竖纹。
水中的倒影里,那张原本苍白而戾气的脸,此刻竟褪去了血色,透出几分少女时代才有的柔润。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纯真而柔软的少女。
对岸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唤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那声音惊起了一只白鹭,它展翅高飞,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汪曼春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迅速拢紧身上的粗布裙裾,像一只轻盈的小鹿般,追着那声音跑去。青石板路上的水光在她脚下荡漾,闪烁着细碎的金斑,宛如撒落一地的星星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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